(一)
寫作到現在已經很生活化了,在網絡文學“橫網出世”之前,寫作早就平民化了。從文言文到白話文,從拉丁文到英文,從繁體字到簡體字,從莎土比亞到美式英文,從精裝書到平裝本,從之呼者已到吃喝拉睡,無不証明寫作生活化,普通到平民百姓之中。
如今天的網絡寫作則是人民群體自發的寫作,一場人民寫作的汪洋大海。本人躬逢其盛,幸運地被淹沒了。
(二)
現在台上台下的寫作生活,暫時分為“單眼皮寫作”和“雙眼皮寫作”兩大類。在單雙眼皮兩面寫作大旗的指引下再細分為,“陽萎寫作”和“早泄寫作”。在陽萎(或貴族)和早泄(或暴發戶)兩面小旗下又分為,“離婚者寫作”,“第三者寫作”,“下崗工人寫作”,“拉肚子寫作”,“流氓寫作”,“第一人稱寫作”,“無辜者寫作”,“偷聽者寫作”,“罵人寫作”,“痣瘡患者寫作”,“窮人寫作,“小人寫作”,“詩人寫作”,“獨身者寫作”,“有房者寫作”,“復員軍人寫作”,“勞教人員寫作”,“孕婦寫作”,“痛經者寫作”,“難產者寫作”和“左右為難寫作。”
作為一位好事者,本人正著手編篡寫作詞典,以上的寫作分類還在增加,以每天一個種類的速度。比如筆者提倡“半夜雞叫寫作”。具體寫作方式和內容我正在思考,男人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女人一思考,上帝只好哭泣。我披肝瀝膽、披星戴月、披荊斬棘撰寫了二篇文章論述“半夜雞叫寫作”屬於未來的寫作方式,是新世紀不可忽視的寫作。誰輕蔑半夜雞叫寫作誰就是人民公敵,全民共討之。作為半夜雞叫
寫作的原創始人,主創人員,主唱者,我全方位地找尋同仁,以便申請鎮府資金,最好引進外資,如此我的半夜雞叫寫作就走出國門,放眼全世界了,瞧瞧,一不小心就參加了TO了。有志同道不合者請來妹兒聯系,nbaobao@hotmail.com,讓我們掀起半夜雞叫寫作的新高潮,把半夜雞叫寫作進行到底。
把寫作進行到底也就是下筆千言,離題萬裡。
把愛情進行到底,也就是說病去如抽絲。
把革命進行到底,也就是說把一個動作連續下去。
把性交進行到底,也就是說使性交達到無窮無盡的高潮。
把造句進行到底,也就是讓一句話有主謂賓以及補語。
(三)
把寫作歸類是一次尋找組織的過程。每個人在寫作生活之余都要過組織生活,一周一次,會費按月結算,每月十元,一次交清,過期不候,海外遊子按時價對換。
江湖上流傳盛傳單眼皮寫作和雙眼皮寫作,各有男女大師級、準大師領袖人物,各有一本語錄在秋冬季節出版,各有求愛者、美食家、廚師以及後勤人員包括會計工作人員、煙火工、場記、音響師、群眾演員甲乙等等。
單眼皮寫作和雙眼皮寫作分別辦了一份機關刊物,分鉛印和小楷手抄兩種版本,不定期發行(主要在春季),發行數量保密(據保守估計和“花花公主”的發行量相當)。
我們知道,中國是一個詩國。三言、五言、七律,念怒嬌、憶秦餓諸如此類。滿朝文武百官都會做詩填詞,詩中自有黃金屋,詩中自有美女圖,春遊時節我們的詩呵令身邊的女伴們發出讚美的微笑。博美人一笑,我們有五千年的傳統和夢想。
兩支寫作隊伍都是我們的隊伍,為了不同的寫作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寫作生活相似於革命活動。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寫作也不請人吃飯。革命有綱領有革命的對象。寫作也有綱領和寫作對象。
江湖相對於朝庭而存在。寫作的江湖相對於寫作的官府而在。先鋒是少數,受壓迫,處於地下、金雞獨立,邊緣,一旦大眾化立於中心了便失去先鋒意義。
江湖上最偉大最要命最不得了最牛奶最鮮花最氣人最興師動眾的節日是比武。寫作生活中盛大的慶典是賽詩會。你一句,我一句。你說上句,我接下句。或者你背一首牛哄哄的詩,我念一首豬哄哄的詩。總之,天不怕,地不怕,世上的事怕就怕詩比詩。
作為歪脖鎮臨時首席記者,我從麻衣相士手中騙了一張開幕式的貴賓票,如期上山。
(四)
是誰還在歌唱“腰間掛著詩篇的豪豬?”
是誰還在歌唱我們的影子連著他們的影子?
是誰還在歌唱我們互相死於彼此的愛情?
第二屆由國際無限投資公司和國內全球愛詩協會聯合慷慨支助的賽詩大賽在五指山舉行。苦菜花開滿了山岡、山腳、山腰。
資深花崗石詩人李平兒、資深花生米詩人張春生受組委會重托恭請全國風水博士後察看地形,對五指山的五根指頭做了基因定位測量,確保地勢不會因詩歌而倒霉。
會議伙食:四菜一湯。周末提供卡拉OK。最後決賽的二位花瓣詩人組委會獎賞免費洗腳三次,由五星級洗腳工服務。
門票:前三排五百群眾幣。後三排一百群眾幣。中間二百群眾幣。
會議紀律:不準代賽,不準交頭接耳。準許眉來眼去,心心相印。
賽前三個月,江湖上的口號聲此起彼伏,從我做起,從此時做起。這次非把丫滅了。
這次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我們都是胸還大“翅”的酷哥。那斯見女人腿就抽筋,我們帶幾位亮妞去,從肉體上消滅他。打蛇要打七寸,你這是下三爛打法。那丫也太狂了,竟然寫他自己,“比土地更廣大,比風更無畏”,放他的血,否則江湖無寧日呵。
正式比賽的十月十號,晴空萬裡,霞光滿天。你能聽見甜菜子、苦菜子花開的聲音。
比賽由賽翁失馬、安知非福的馬老主持。裁判是久病成醫的李大仙、監考官由鐵捧也能磨出繡花針白居士出任。兩邊的拉拉隊姑娘人字形排開,她們是千裡挑十、百裡挑一的美少女。她們身著三點式,面露紅光,手舉紅櫻桃,腳踏風火輪,伴隨著“起來不願做媽媽的人們”的歌聲起舞。
(五)
單眼皮寫作的秘書長,舉起利劍,指天發誓,雙眼皮寫作全是拉吸寫作。雙眼皮們自豪的雙眼皮最大功能無非是和女人調情能眨眼睛。他們就以為他們看到星星了,什麼世道!
雙眼皮寫作的新聞發言官,揮舞鐵蹄擲地有聲反擊道,人類自古以來都有雙手,雙腳,雙耳,雙腎,雙乳,雙眼,男人有兩個蛋,女子有雙卵巢,有的女士還有雙子宮,你等鳥人連個眼皮都長不雙,完全是沒有發育完全。
要雙眼皮還不容易嗎?現在處女膜都可重修。到群眾醫院化五十塊人民幣(比打一炮還便宜)就搞定了,雙眼皮,我三眼皮都可以割給你看。我們單眼皮是天生的,凡是天生的就是自然的。你雙眼皮怎麼弄成單眼皮?當今群眾醫院還沒這個後退技術。
你單眼皮就美了?嚴重脫離人民大眾的審美趣味。單眼皮是近視,分不清真假。
風吹響了,菜子花迎風搖曳,如日子落在河中,一切都很遙遠。
李大仙判決第一個回合不分勝負,單眼皮有越位現象,雙眼皮防守過於帖身。各自拉拉隊在場中心分別做五十個伏臥撐。休息半小時繼續比武。
(六)
忘了介紹了,五指山的山門中心聳立著一塊巨大的園鏡,據史書記載是我們先民從海外走私來的。鏡子背面刻著我們現代人分辨不清的語言,這一符號祖祖輩輩折磨著我們的心靈和肉體。每當我們想起世界上還有不認識的字,我們就患氣管炎,手腳都痒。我們一定要把生字從我們的腦海裡消滅,我們還要放眼全世界把他們國家的生詞也解決掉。那將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時代,沒有生字的時代,沒有生字的時代就是一個沒有暗喻的時代,沒有時暗喻就沒有機密報告。
每一個小山門的中心端坐著正方形的鏡子,號稱以鏡為鏡。比武場地的兩邊還橫著兩面銅制的長鏡。鏡可鏡,不可鏡,非常鏡。我何時掩卷大哭。
我的數學老師張羅說,人與猴子的區別是人照鏡子看自己,猴子照鏡子看別人。
我被人群擠到鏡前,裡三層外四層的人。拉拉女隊員們摸出小園鏡,重新塗上退色的口紅。
你們看,單眼皮張三正在變為雙眼皮。他大叫的時候,他的眼晴就象雙眼皮。
你還別說,不看不象,越看越象。
張生聽見了,張生是順風耳,他嘻嘻笑道,你們說什麼?我是雙眼皮?你以為你們雙眼皮很普羅,我還非得入你們雙眼皮的伙?其實我本人無所謂雙眼皮還是單眼皮,我的這個單眼皮本來就不知是誰封的。你們實在要說我是雙眼皮,沒關系。我轉會到你們雙眼皮俱樂部,不過我得收轉會費。另外,你們這些雙眼皮注意到沒有,你們雙眼皮的一號種子選手李魚笑起來,眼晴就一條縫,有單眼皮的嫌疑嘛。
沒有不透風的話。李魚正式回復指控,什麼呀,這就要清理階級隊伍?你真以為堡壘是從內部攻破的?告訴你,我的雙眼皮是天生的,我祖祖輩輩都是雙眼皮。
經過五分鐘的思想鬥爭,雙眼皮的李子宛若飛越了一片水災,他走近李魚,並拉住他的手,目瞪口呆地看他的眼皮。你笑起來還很雙的眼皮有後天形成的可能。越是假的越象真的,這世道。其實張生你早年就是個單眼皮,見流行雙眼皮,就私自跑到醫院割成雙眼皮了,你當年有一張玉照還在我手上呢。這年頭想出名,就去割雙眼皮。
李魚氣急大叫,他的叫聲象把所有的好日子都折斷了。
單眼皮俱樂部在休息時開了一個小會:
我認為這種比賽沒意思。我們應該和雙眼皮聯合起來,求同存異,共同發展。
不對,你這是搞調和,中餐之道。藝術要走極端的,要把自己逼入絕境,才有可能發展。
誰要和雙眼皮搞聯合,誰就請離開,到雙眼皮的那邊去。思想意識決定藝術趣味。
沒有調合的可能性。這關系到寫作和非寫作的區別,大是大非的問題,又不是搞戀愛,這個不行可以換別的。我就鐵了心單眼皮一輩子,走單眼皮道路,永不後悔。
千真萬確,我們單眼皮的價值將被歷史所証明。無論前看後看,單眼皮都比雙眼皮風情萬種,依據信訪資料,禽獸絕大多數為雙眼皮。我們單眼皮符合達爾文的進化論。只有人類才有單眼皮。雙眼皮和女人性質相同,不成熟,神經質。
雙眼皮以為他們能成立全球拖拉機公司,門不能說沒有,但都是後門。我要有堅定不移地走在單眼皮的道路上,高舉單眼皮的旗幟,我們定能放眼全民,將來的視眼必是單眼皮的視覺。
雙眼皮的討論會集中在以下二點: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單眼皮理論。
這次比武閉幕後,要特別留意單眼皮在下山時發動進攻,使暗箭。大家不要客氣,都是爺們,一通亂打就是。別以為雙眼皮就好欺負。
回到書桌邊吧,回到電腦面前,寫作,你們說呢?我們和他們爭論沒有結果,只增加更多的敵意、誤解。
你老兄不要把我們的賽詩大賽庸俗化了,這是嚴肅的事業。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戰鬥。
要麼我們是天才,要麼他們是白痴。旗幟就是要鮮明。
難道沒有第三條道路嗎?
對你可能。
那是,我看我就像個托派。
在與雙眼皮的戰鬥中我們失去的僅僅是鎖鏈,可單眼皮失去的是精子。單眼皮的末日到了。同志們,我們生是雙眼皮的人,死是雙眼皮的鬼。做為全世界上億雙眼皮的一員,我們無比光榮、幸福。只要我們雙眼皮的角度寫詩,以雙眼皮的淚水談戀愛,我們就無往而不勝。我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七)
我為什麼要上山?難道僅僅是為了擔任流言蜚語批發地的重擔,僅僅是把白花花的銀子插入腦袋?
一個假設的結果。
上山之前,我把我寫成的字一個個地放生了。放在河邊,讓風一頁又一頁地吹走。
人物和他自己分不開,真相和虛構混淆。命運捉摸不定,誰也無法擺脫困境。
我進入回憶之中,片段呈現。 火燄燃燒,所有的物質都燃燒了,所有的詩和歌,好詩和壞歌,全部舞在空中,飛落在我的紙頁,最後停在你的掌心,這不容懷疑。
我們談論詩歌以外的人事,和風月有關,我們仍然流著詩歌的血,從外面流進來,從裡面流出去。詩人是天生的。我們注定是詩人。我們可以不寫詩,但我們還是詩人。你是樂觀主義者。是的,我們要自信,否則我們怎麼活下去。可是我絕望,以前看著自己絕望,我的絕望是水,溶化我自己,現在對他人絕望,這絕望是火,火光沖天,我們沒有希望,古今中外包括我南方的老家全是水深火熱的氣候。
所以我是過客。這些年來,很多事都發生了,不得不說的事也從身邊跑開了。失去,失去我們久違的情人、深藏的細軟,甚至還有我們的性欲。這一切已經出現,溶入肉體,我要大聲哭泣。
愛,無法振救我。
(八)
賽詩會進行了三天三夜,多少場混戰,詩歌和血肉一起橫飛,眼淚和歌聲同時出發。
我第二天傍晚下山。我的耳朵吹滿了山風,站在田野間,我的“半夜雞叫寫作”獲得一對外地夫妻的響應。這就夠了。他們說雞為什麼要在半夜叫?是公雞還是小母雞?他們北方的雞都在早晨叫,你們南方的雞半夜叫,那一定是失眠,而失眠的根本原因是失戀,知道嗎?失戀。
我看著北方夫妻,心酸地說,是的,南方的雞就是半夜叫。
第二輪比賽又開始了。羅鼓喧天,彩旗飄揚。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李大仙叫大家高呼。口號喊在半空中,人群又騷動了。從雙眼皮中沖出一員大將,以三大步上藍的動作走進單眼皮的隊伍。
愛詩不分先後,有詩出詩,有歌唱歌,寫一首好詩不難,難得的是一輩子寫詩寫好詩。只要寫了詩,他就是一個高興的人,一個脫離了高級趣味的人,一個值得我們談情說愛的人。放棄雙眼皮的詩歌等於脫胎換骨。一旦擁有,就無法放棄。從受虐到自虐的欲望都不可抑制。雙眼皮詩歌萬歲,萬萬歲。試看將來的天下必是雙眼皮主編的詩歌。我們的隊伍走一個少一個,我們朝前進,留下的火種都是精華素,具備美容功效。雙眼皮詩歌在南半球和北半球之間建立了橋樑,河水在橋下翻飛,連接彼岸。彼岸是我們的經驗,誰能否認經驗,那就否定了人類的進化史,人類偉大的遺傳號碼。這是一場學習的革命,雙眼皮詩歌首當其中。
張國榮是我們雙眼皮的首席廣告代言人。
單眼皮的文宣會長,拈花自笑,從理論到實驗,從廚房到臥室,從東餐到西餐,從冬天到秋天,無不証明了單眼皮詩歌論理的重要性,如疾病之於人類,與生俱來,充滿本能,本能直指本質的生命之源。如滔滔江水,滾滾東去,不舍晝夜。我們的詩人迎著太陽,被太陽燒傷,瑕不掩玉,那傷痕是我們永生的光榮。沒有被太陽燒傷的人不是好詩人,同理可証明沒有性欲的人是非人。詩歌是激情之水,來源於交合的父母。如果我們不歌其功頌其德,我們首先是不孝子孫。我們的詩歌拒絕合唱,拒絕歧義。我們是受過刺激的詩人,深懂借力打力。我們行萬裡路,訪貧問苦,在做愛聲中雄雞一唱天下白。
林憶蓮是我們單眼皮的形象大使。
(九)
我意識不到對方的存在,但我仍然朝著他對視。這是我最柔軟的一部份,我在山上照了鏡子,我看著我的眼皮時雙時單,往左照是單眼皮,往右照是雙眼皮。我不可救藥。我是沒有原則的寫作者,我必將一事無成。堅持原則是美好的症狀,堅持原則是一種身份。誰能指認真相,誰又能辯解夢境的真實和虛幻。我的情人,你容忍了我太久,直到我離開你,長大成一個半夜雞叫的寫作者,命中注定只能在半夜學雞叫,一些輕微的細節在記憶的底層埋伏,等待著更多的切割、遺忘。
滿山的苦菜花仍然迎風怒放。寫作生活也如此,生生不息。
199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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