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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欖樹現 場陳富強在龍井村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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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龍井村喝茶

陳富強

 
 



杭州街頭的茶樓越開越多,特別是傍著西湖的湖濱路、南山路和曙光路,茶樓一家連著一家,遍地開花的樣子。開茶樓的人裡也是有讀過一些史書的,曉得杭州在南宋的時候茶肆就已經很盛了,所以在時隔一千年以後重開茶樓,也是要顯出一些古代的遺風的,裝飾上盡量復古,茶藝小姐也是著古裝的,彈奏的琴是古箏,選的曲子也是古典居多。這一切都無可厚非,這些茶樓與酒巴、夜總會相比,也確實為都市的夜色增添了不少雅致。但當我到了這些茶樓,發現喝茶的性質正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悄悄地起著變化。起先,是一杯清茶,後來,是一杯清茶加一些消閑果,現在,則是自助式的了,茶客進了茶樓,付了一杯茶錢,這茶錢當然不僅僅是一杯茶的價值,茶客就可以任意選取自己想吃的食物與水果了。所以,有不少茶客往往是在午餐或者說晚餐前進入茶樓,仨倆好友,邊喝邊聊,到了吃飯時間了,就去取點心來吃,付的是一次茶錢,茶喝了,天聊了,飯錢省了,環境也有了,真是一舉多得的好事。但我總覺得這樣的喝茶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吃飯與喝茶終歸是兩件事情,硬扯到一起,不免有些牽強。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茶樓都是這樣的,也是有一些喝茶的地方保持著自己的本色的,比如龍井村。龍井村是出產西湖龍井茶的地方,名氣很大,另外還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叫龍井問茶。我在十多年以前去過一次龍井村,坐車到了村莊裡,在一個茶座裡喝了茶,然後從另外一條路下山,這條路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十裡琅當,可聽溪水潺潺,可看茶園在山坡上綠綢一樣地起伏,若是採茶季節,更可聞新茶飄香。
我最近一次去龍井村是在初夏,一路濃蔭,發現路旁樹下的農家也都開起了茶室,說是茶室,是指在硬件設施上比不上城裡的茶樓,在陽台上或者門前的空地上支起一張既可遮陽又可防雨的篷子,擱數張桌子,茶客來了,一杯新茶,一把暖瓶,就任茶客海闊天空了。我們找到的一戶茶農是在一個高坡上,比村裡其他的農家在地勢上要高出一大截,主人修了一條彎曲的石階路盤旋而上,原先在路邊只看到的被樟樹掩映的房舍一角就隨著我們的拾級而上漸漸顯露出來了,是一個院落,進了院門,是一大塊空地,角上建了一座二層小樓,空地又劃出一塊種植著綠草,支著雨篷的地方竟有一棵樟樹從水泥地中間鑽出來,一問,才知這是茶農分的山地,可建房,主人在整理這坡地時,除去了一些雜木亂草,卻將這棵樟樹留了下來,這是神來之筆。我們還未進入院子時就看到一位銀發大媽站在欄前,同行者裡有來過這兒且認識大媽的,就叫了聲大媽。大媽說家人都到山上的茶園去了,家裡只乘下她一個人,好在今天不是雙休,來喝茶的人不多,她一個人也能對付過來。我問雙休來喝茶的人很多麼?大媽說多,把整個院子都坐滿了。我又問坐滿了一院子是多少人。大媽說可坐八十來人,她這裡不光能喝茶,也可管飯,但吃的是農家飯。我們一聽,就要大媽替我們準備午飯。大媽說她不知道我們要來,所以也沒有去買菜。我們說沒有關系的,你家裡有什麼我們就吃什麼。我有些詫異地問同行者,難道我們要吃飯還要先打一個電話?同行者說是的,他身上就有一張名片的,這房子的主人是大媽的女兒,如果茶客想吃啥就可以提前一天打電話,但主人有時也會拒絕客人的要求。我又不明白了,都說客人是上帝,怎麼好拒絕客人的要求呢?莫非客人的要求不合理?大媽說有一次有一位廳長的夫人來電話,要來不少人搓麻將,又要吃飯,我們就告訴她已經有人預訂了,拒絕了她。這位廳長夫人來過好幾次了,每次都是挑三揀四的,這樣的生意我們寧可不要做的。大媽為我們沖了茶,用的是藍花花的瓷杯子,茶是自家的茶園裡種的,也是自己炒制的,是今年的新茶,開水一沖,就有清香隨著熱汽飄逸出來。
我坐在院內,就能眺望不遠處的茶山,平緩的山坡上,茶園一畦一畦整齊地在我的視線裡碧綠著,院子外頭就有高高的樹梢伸向空中,蒼翠的樹林將茶農的房子蓋起來,只露出一只屋角。鳥兒在枝頭毫無禁忌地鳴叫著,身後的坡上也滿是密密的山林。沒有茶樓裡流淌著的古典音樂,卻有的是風聲、鳥聲和樹枝搖曳時發出的若有若無的葉子的叫聲。仰頭看時,布做的篷頂竟畫著花了,是一些樹枝與樹葉,我走出篷子看了,原來是院子裡的樟樹枝葉斜逸出來,伸展到了篷頂,經陽光一照,就將影子投到了篷頂上了。四周是一片沒有任何雜質的純淨的靜,我已經很久沒有享用到這樣美麗的寧靜了,我側耳細聽,耳朵裡灌滿了綠色的呼吸,那些塵世的喧囂就離開我遠遠地逃走了。一杯茶,就成了我整個完美的人生了。我們說著凡人的俗事,在這樣的被樹林茶園風影鳥叫填滿了的村莊裡,煩惱的世事也成了茶裡的笑談了。
大媽在廚房裡忙碌著,不一會,就端上來一碗鰳鯗蒸肉、一盤油烤茄子、一盤咸菜小辣椒、一盤刀豆、一盤肉絲炒芹菜。我們要了一瓶啤酒,喝著,說著,在茶園裡蒔弄茶樹的老爹回來了。大媽說清明的茶葉還沒有賣完,她也不急,就擱石灰缸裡,來賣的都是老主顧,茶葉是正宗的龍井茶,所以也不愁賣不了。大媽說頭茶採摘炒制下來,人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累的。不過,經濟效益也是很可觀的,一個春天下來,光是茶葉就能收入十來萬,再加上平時做做喝茶的生意,一年下來,吃吃穿穿是不用擔心了。龍井村裡的茶農真是好福氣,祖先給了一座好山,留下幾棵茶樹,就世世代代享用不盡了。我們喝茶的當口,上來幾個人,轉了一下,與大媽聊了幾句天又下去了,大媽說下次來喝茶,臉上一點也沒有因為來了人卻沒有喝茶的不快。我就想,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人的心也洗淨了,再看大媽的臉,氣色平和,好的一點也不像一個年逾六十的老人,這都是龍井村的空氣和水份養的。我又想我在村子裡喝了茶,也算是做了一回龍井村的客人了,我的前世沒有老爹大媽的福份,等到來世,我一定要求管事的讓我也做一個龍井村的茶農,我也來種茶採茶炒茶,也來山坡上開出一塊地蓋一幢房子,也開這樣一家有樟樹遮蔭、綠草萋萋的的茶室。

200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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