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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振詩歌五十一首
 
1、一只雞突然失蹤了 2、洗澡的魚
3、壞人都在積極的繁殖 4、平原
5、河流 6、溫暖
7、秋天幕鴣 8、在亞洲的一個角落
9、需要建房子的空地 10、在田間
11、即將竣工的醫院 12、風吹過三月的胡同
13、過期藥片 14、與一個女子的目光交錯
15、居住地 16、一只想回家的橘子
17、綠色的草 18、黃昏
19、到了夜晚,漂亮的女人就會越來越多起來 20、一個青筋暴露的歹徒
21、長腳氣的人 22、在烈士陵園
23、春天 24、到站了
25、一輛車鑽進黑暗裡 26、小鎮
27、在風中交談 28、一輛汽車走在路上
29、就要炸的炸藥 30、從一本書裡尋找女人
31、陽光走在木板上 32、一個冬天,夠不夠用
33、一枚釘子 34、菜市場
35、每個孩子的眼睛都是明亮的 36、燈火
37、一個人中途下車 38、陽光
39、路燈突然亮了 40、路是嶄新的
41、撕碎一張紙 42、夜晚到底有多深
43、陽光照耀著樹葉 44、灰塵一樣的事實
45、走路的人 46、瘋子
47、椅子上 48、洒水車走遍城市
49、一個人該住多大的房子 50、口袋裡裝滿了些什麼
51、餐桌上的靜物  
   
 
1、一只雞突然失蹤了

一只雞戰戰兢兢地趴在牆角
因為它親眼見到有個人
把它的那個朝夕相處的同伴逮走宰了
一只雞顯得多麼孤苦伶仃
剩下的日子就越發難熬了
每天獨自打鳴、刨食、上樹下樹
這只雞終於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另一個節日來臨的前夜
趁著月黑風高逃跑了
主人醒來後到處尋找
他一定不會知道一只為了躲避滅頂之災的雞
是一只開始學習獨立思考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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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洗澡的魚

如此固執地遊泳
洗去身上的灰塵和腥味
然後像一條幹淨的魚
吐沫、進食、交媾、產卵
完成魚的一生

這是一條正洗澡的魚
身體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
沒有人在意它
它洗著洗著
竟洗成了人的樣子
他遊上了岸,混入了人群
像一個完整的人
娶妻、生子
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
他曾經是一條魚
一條學會了洗澡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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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壞人都在積極的繁殖

越壞的東西繁殖的越快
這是我從眾多的老鼠、蒼蠅中得出的道理
它們很精神地活在世上
任憑人們投毒、逮捕
卻絲毫不見減少的跡象

壞人也是這樣他們都在積極地繁殖
一夜之間又多了多少個壞人吧
許多好人在轉念之間就變壞了
壞人越來越多了這說明壞人們都具有極強的繁殖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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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平原

再向前走幾步就是我的家
再向後退幾步就是平原
這是祖先和我共同生活的土地
麥子在有氣無力的衰老

我再也不能認為這是富饒、美麗的平原了
土地在幹裂
河水已幹涸真的不像教科書上畫的那樣
真的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一個婦女領著一個孩子走過破舊的黃昏
一件襤褸的衣裳
加重了這個平原的貧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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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河流

河流從我家鄉的土地上穿過
它將繼續穿過另一個人家鄉的土地
它還將繼續向南或向東穿去
穿過地圖上的一個個村莊

每天,河流就這樣踏過我家鄉的身體
每天,我也就這樣踏過河流的身體
然而,在這裡每天是個不同的概念
河流的每天指的是河流存在的日子
我的每天指的是我活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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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溫暖

隨便找個地方可以住下來
呆以像屋子一樣溫暖
我是這樣冰涼地離開你們的
去一個溫暖的地方
仿佛一只過冬的候鳥
堅決飛進紅紅的爐膛

也許還將會更溫暖些
讓一些樹發出芽來
讓一些殘缺的身體變得完整
我這樣地興奮
像一只得意的鳥兒
很精神的站在春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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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秋天幕鴣

秋天裡一輛火車向北開,向北開
一直開到俄羅斯的海參崴
海參崴已是冰天雪地了
中國的火車在俄羅斯慢慢地停了下來
秋天的火車躥進冬天裡停了下來
火車火車還是要返回去的
中國的火車要開回中國
秋天的火車正在冬天裡向南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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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在亞洲的一個角落

或者說是在亞洲的一個點上

莊稼每年都站在這個點個
秋後它們就幸福地死掉了
像去年它們的父母那樣地幸福

我不關心自己所處的經度和緯度
向前或向後走多遠
才會對這個地球有著影響

在亞洲的一個角落裡好好地活著
像一只最後的老虎
遁身在光禿的群山之中
咆哮,並帶著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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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需要建房子的空地

這塊地從許多塊地中被劃了出來
據說要在上面蓋一座房子
從此,這塊地裡就不再種莊稼了
因此,草就一天天地多了起來
人們都說在這塊空地上
一座漂亮的房子即將拔地而起
但一天天地過去了
我們還是沒有見到一個泥瓦匠的影子
於是,這塊地就一直在那兒閑著
地裡的草就會越發地旺盛
它們似乎絲毫沒有在乎
因為要建一座新的房子
需要把它們鏟出具除地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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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在田間

天暗下來
我們還沒回家
除了這片玉米
我們是這塊土地上唯一站著的人
父親在挖著地裡的坑
母親在將雜草一棵棵地從白菜身邊拔走
我赤手空拳在和一條條青虫搏鬥
水還在咕咕地流著
正將龔底的一只癩蛤蟆淹沒
一只螞蚱也在吃著草
還有一只螞蚱也在吃著草
我對父親說,回家吧
於是,我們便在夜色裡離莊稼遠了
離有著三間平房的家近了
離一碗稀飯、兩個鏝頭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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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即將竣工的醫院

樓在一天天地漂亮
說明這座樓已即將竣工
這是一座即將竣工的醫院樓
許多醫生和病人還沒有住進去
所以這個醫院還是幹淨的

這座醫院樓擺在那兒
每天都會有許多人在為它增磚添瓦
因此,這座即將竣工的醫院樓
也越來越像一座醫院
這座從空地上拔地而起的醫院
讓許多人陡然增加了患病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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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風吹過三月的胡同

三月的胡同泛著青色
三月胡同深處還窩著冬天的風
我從胡同的東頭向西走
風先吹過我再吹過胡同
我覺的天氣真的有些熱了
吹過三月胡同的風就是春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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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過期藥片

這是我第三次看見它了
我終生依賴的情人
它蒼白的面孔讓所有習慣於憂鬱的人
再學著習慣於服藥生活

一枚過期藥片平靜地躺在抽屜的木板上
它內心深處被拋棄的痛苦
比我舊有的病痛更為強烈
一些衰死的器官像草木一樣死去
我同它一樣懷上無法獻身的憂傷
乞討的人,想要討一只碗

乞討的人說,您就給一只碗吧
這只碗就屬於他了
從此乞討的人再不害怕什麼
乞討的人用這只碗盛水、盛飯

這只碗開始四處流浪
這只碗敲打著骨頭叮當作響
這只碗摞在一馬平川的異鄉
這只碗裡長出麥苗,飄出稻香

乞討的人蹲在碗上想起情人
情人比這只碗醜些,比一棵麥苗漂亮
乞討的人端起這只碗
兩只淚眼望著碗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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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與一個女子的目光交錯

在那個我偶爾才去的小城市
在那個我偶爾才走一走的小胡同
在那個狹窄的空間裡
我與一個女子不期面遇
並目光交錯
此刻,我不知道她會想些什麼
反正我覺的自己內心骯臟
與一個好色的歹徒只有行為上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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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居住地

居住地在一天天地變大
像一個漸漸發胖的瘦子

人一天天地住下去
越來越像一種動物
翻新房子,折騰自己

有個人好久未見了
現已聽說在西山陵地守夜

互相交談的人像兩只碗
他們說這兒的夜晚
像村東頭那個黑傻子的臉

二畝地,一年綠一年黃
三個丫頭輪番穿上紅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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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只想回家的橘子

一只想回到老家的橘子
想起它那碧綠的家鄉
它在那兒長大
大在那兒離開爹娘
這只流浪在外的橘子
反復地熟悉著陌生的地方

這只單獨呆在紙盒裡的橘子
想起那些還呆在枝頭的弟兄
一只橘子是寂寞的
寂寞的時候它總會想起家
它就在想家中抵達一個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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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綠色的草

綠色的草長出地面
綠色的草越長越茂盛
綠色的草終於長滿了院子
綠色的草沒被我拔掉
綠色的草有一天會不再綠
綠色的草會衰老成枯黃的草
枯黃的草會越來越瘦
枯黃的草在冬雪的覆蓋下死掉
枯黃的草底下還會長出綠色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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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黃昏

一座廣場每天都迎來黃昏
黃昏的廣場每天都堆滿了人
每個人都把黃昏像書本一樣夾著
又隨便地放在一塊草坪上
他們到底是喜歡黃昏的廣場呢
還是喜歡廣場的黃昏
黃昏裡人越來越多
人又在什麼時候越來越少的呢?

“黃昏真是一段好時光呵”
黃昏裡一個老頭經常這麼說
這個老頭這麼說著渡過自己的黃昏
於是,另一個老頭還會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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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到了夜晚,漂亮的女人就會越來越多起來

到了夜晚,墊伏了一個白天的女人
全都出來了
全都在大街上勾引我們
於是,漂亮的女人就會越來越多起來
越來越讓我們想入非非

這些漂亮的女人在白天幹些什麼去了
她們在白天怎麼就不漂亮了呢
現在,漂亮的女人正像河流一樣在我眼前川流不息
女人們越漂亮就越會讓我憤怒
對於金錢和美女
我總是這樣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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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個青筋暴露的歹徒

一個青筋暴露的歹徒
他正設法通過一條大街
他生就一副醜惡的嘴臉
兩眼放射著兇光
沒有人敢惹他
也沒有人準備把他掃進派出所
街上有不少警察
他們在站在太陽傘下若無其事
這個被通緝了多年的歹徒
和警察打了個照面後遛掉了
於是他再一次深入了群眾
過起歹徒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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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長腳氣的人

上學的那陣子
我們宿舍裡有一個同學
他每晚都要在熄燈前摳著腳
我問,你摳啥
他說,長腳氣唄
從此,我才知道腳氣是種需要經常摳著的病

從那以後,他每晚都要摳一陣子
我們都特羨慕,羨慕他的腳氣
在睡覺前,我們真的無事可做
我們真想摳摳腳,然後再睡覺
但我們的卻毫無瑕疵
我們的腳沒有腳氣呵
於是,我們都爭著穿他的拖鞋
我們都想讓自己的腳長出腳氣
重要的是我們在睡不著的時候有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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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在烈士陵園

每年的清明節那天
老師們都要組織學生去烈士陵園掃墓
讓全體學生接受一次愛國教育
讓他們都知道今天幸福的生活是多麼地來之不易

老師們說的真是一點沒錯
國慶節那天公園裡人滿為患
有一對男女就悄悄地遛進了烈士陵園
他們在烈士碑前撫摸、親吻
盡情地享受著幸福的日子
女的慢慢地解開了乳罩
她想挑逗其中那個最小的烈士
烈士戰死疆場的那年才剛剛十六歲
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處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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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春天

春天,一個男人熟悉了
他需要各色各樣的愛,女人的愛
春天是一個多麼好的季節呵
那麼多的花都在他的眼裡開了
那麼多的女人都在他的身邊醒了
春天多麼像一個的青春期
容易激動,容易犯下許多錯誤
春天,一個孤獨的男人再次孤獨
沒有女人的撫慰
他渡過的春天還算春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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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到站了

“到站了,快下車”
在女售票員聲色俱厲的斥責下
汽車停止了搐動,乘客一個個魚貫而出
這是我票根上的小城,一點沒錯
我起身一鄰座的女人告別
她快樂的嘴巴在我耳邊叫了整整一個上午

到站了,我該幹些什麼
沒有事情突然發生,沒有人突然出現
我跟著我前面的那個人走,漫無目的
我在想,我的生命到站後會是什麼樣子暱
會不會有人來接,會不會有人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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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輛車鑽進黑暗裡

天黑了下來
黑的一個人看不見一個人,一輛車看不到一輛車
於是,一輛車鑽進黑暗裡
又一輛車鑽進黑暗裡
許多輛車鑽進黑暗裡
這麼多年像一條條發光的虫子鑽進黑暗裡就不見了
我站在路邊沒有車看到我
我卻看見依然有許多輛車繼續二輛輛地向黑暗裡鑽去
絲毫沒有發現停息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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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小鎮

從東向西數
這個小鎮共有一百二十八家店舖
從裡向外點
這個小鎮共計五千六百五十六人
我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過著單身的日子

我在三年前畢業分配到此地上班
來到後就有人給介紹小鎮的概貌
誰是這鎮上的首富
誰和誰是這條街上的痞子
誰、誰、誰是這個村裡的潑婦

我聽後感慨良久
心想,是這小鎮上無一個文化人呢
還是文化人不屬於市井名人范疇
我突然想到自己,一個寫詩的人
被硬硬地塞進這個小鎮
像是一枚釘子被生硬地塞進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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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在風中交談

在風中交談
嘴總不容易張開
話總不容易聽見
我們一遍遍重復著說過的話
可總是被風一次次地截斷、掉落
像房頂上掉下的虫子
被摔地一截、一截
我們說,這兒不行,得找個避風的地方
在一條胡同的尾巴上
我們停下了,我們談些什麼呢
我們都覺的沒什麼說的了
我們都說,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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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輛汽車走在路上

一輛汽車走在路上
像一個醉漢
東倒西歪,踉踉蹌蹌
這是一輛馬上就要出車禍的汽車
這是一輛在一群人眼中就要出車禍的汽車
人們在談論著這輛就要出車禍的汽車
突然,這輛車停了下來
靠著路邊停了下來
這是一輛沒有發生車禍的汽車
所有人都走掉了
人們對不發生車禍的汽車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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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就要炸的炸藥

他黑色的臉膛在發怒
像一塊就要炸的炸藥
沒有誰去點燃它
火就在附近,就在明滅的煙頭上
我們都跑光了
沒有人敢和要炸的炸藥呆在一起
我們遠遠地看著它
我們想聽到“轟”的一聲
這塊要炸的炸藥終沒有炸掉
我看著它慢慢地掐滅煙頭,露出笑容
他成了一塊安靜的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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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從一本書裡尋找女人

“書中自有顏如玉”
我一直相信這句世俗的諺語
它像菌毒一樣種在我的腦子裡
我翻騰著一本本的書
像一條野狗使勁地扒著地面
一根腐爛的骨頭和一個僵硬的女人
有著同樣的氣味

“所有書是同一本書”雪萊說
那麼所有的女人也都是同一個女人
我整日身陷書中
就像我整日沉湎於女色
食欲不振,腰酸腎虛
一個女人對我那樣刻薄、肆虐
讓我漸漸覺的自己不再是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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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陽光走在木板上


下午,陽光走在木板上
這是一張已經腐朽的木板
這張木板在以前肯定曾經嶄新過
“看,多麼好的木板,多平”
這張木板就在人們的讚美聲中開始腐朽了
現在,這張木板還在繼續腐朽著
它唯一的用途是讓陽光每天都在它身上走過
它認為那是幸福的,快樂的
就像我小時候一樣
每天看著太陽從我的頭頂上走過
陽光從我的身體上走過
那時,我是嶄新的
現在,我卻開始腐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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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一個冬天,夠不夠用

一個痛苦的人碰到愛情
那是沒有用的
像一盞燈遇到一個瞎子
摸索著說話
其實有多少支光能夠用的呢
能夠讓一個瞎子發現自己

找一個人問問吧
一個冬天的那麼長,夠不夠用
蛇要積蓄能量
孤獨的人想隨便找個人聊聊就行
滿滿的一個冬天
人被反復地晾曬
像一堆燒焦的煤

一個冬天漸漸地不夠用了
漸漸地變短
我們反復地翻騰著冬天
像是在找一件穿舊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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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枚釘子

一枚釘子
它在焦急地等待著些什麼
想穿透些什麼
其實它什麼也不能穿透
什麼也沒有穿過
這枚剛剛出爐的釘子
身上還熱乎著
但沒有人用它
這枚釘子就慢慢地涼了
直到全身都長滿了鐵鏽
從此,它什麼東西都穿不透了
蹲在牆角裡
懷念著從前渾身是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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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菜市場

這是個舊的菜市場
每天都會有許多新鮮的蔬菜
從四面八方來到這裡
我不關心這些蔬菜今天的命運
也無法顧慮每個賣菜的人窘狀
我得用手中僅有紙幣
在年輕的菜販子和年邁的老菜農之間做出選擇
一捆青菜就這麼跟著我離開了菜市場
我便帶走了這菜市場的一份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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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每個孩子的眼睛都是明亮的

每個剛剛出生的孩子
他們的眼睛都是明亮的
他們看到的世界也是明亮的
但是到了後來
這些明亮的眼睛經常暴露在塵土裡
明亮的眼睛也就變地渾濁了起來
因此,他們看到的世界也是渾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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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燈火

遠處的燈火亮了
近處的燈火也會亮起來
有燈火的地方肯定有人居住
有燈火亮著的地方一定有人沒有睡著

一盞亮著的燈火是孤獨的
一群亮著的燈火依然還中孤獨
每個人都是神點亮的燈火
有些燈火壯烈地滅了
有些燈火還屈辱地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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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個人中途下車

車停了下來
一個人從車上走到地上
沒有人知道他去哪兒
也沒有人關心他走的方向
一個人中途下車的意義
只是讓一個站著的人撿了個座位
一輛車因減輕了一個人重量
而跑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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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陽光

每天的太陽都是古老的那一個
可每天的陽光都在新鮮著
這太陽曾照耀過五千萬年前祖先的頭顱
如今,它也在照耀著我
我就這樣被新鮮的陽光一天天照舊了
哪一天陽光照耀不著我了
新鮮的陽光還會照耀在另一個人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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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路燈突然亮了

在我居住的那個小鎮
路燈每晚都不會亮的
我們習慣了每個夜晚街道都是黑的
可在國慶節那個晚上
路燈突然一下子全亮了起來
像一群啞了好多年的啞巴
突然間開口說話
這是一件多麼令人恐懼的事呵
這是一件多麼令人不舒服的事呵
我們走在這樣燈火通明的夜裡
走在看的一清二楚的路上
失掉了在黑暗中摸索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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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路是嶄新的

路剛剛舖過一層沙子
這時的路是新的
盡管它剛才還舊著
就像與我鄰居的那們姑娘
曾墮胎三次
但出嫁的那天穿上一身紅衣服
人們都還說她是個新娘子

路就這樣正嶄新著
但也許很快它就會又舊了
因為這條路已被我走過了
我一個都舊了二十四年的人
正小心翼翼地走在嶄新的路上
格外地害怕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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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撕碎一張紙

總有一張紙會被撕碎
會被撕成更小的紙
總會有許多字因此四分五裂
這此勃尖銳地指向空中
它們在疼痛中喊著什麼

被撕碎的紙再小
它們還是一張紙,無數張紙
我們將看不見什麼
看不見一個蹲在一張紙裡
那麼真摯地熱愛著生活
他說,死過的人輕易地就死了
活著的人卻還在困難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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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夜晚到底有多深

夜晚是深的
它深的可以淹沒一個人
甚至淹沒一幢樓
天黑了,人要靜下來
人是懼怕黑的
可在黑中卻掩藏著發亮的天堂

夜晚到底有多深呢
沒有一個人曾經測量
沒有一位神曾諭告過先知
我只看到今夜的夜晚是深的
深的像深不見底的喉嚨
也許它還將更深
深的讓神都聽不見一個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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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陽光照耀著樹葉

陽光真是一束好燈光
樹葉真是一個好姑娘
陽光就這樣照著,姑娘就這樣長成

多少束陽光在照耀著多少片樹葉
多少片樹葉在陽光下暗自衰老
低劣個人在默默地掃著多少片樹葉
多少片樹葉在將多少個人掩埋

整整一個冬天,陽光在空空地照耀著
它照耀不著樹上的葉子
也照耀不著地上的樹葉
陽光還是在照耀著,照耀著火中的樹葉
那些與自己曾經相愛的樹葉
多少年來,陽光就這樣愛著這棵大樹
也愛著大樹上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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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灰塵一樣的事實

青春耗盡了
步子就要慢下來
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是像灰塵一樣真實的事實
此刻,灰塵也是沉得的
它狠狠地將我的軀體壓碎
將我瓷器般的生活碾碎

我這樣碎了,灰塵一樣碎了
每一塊都越來越像灰塵
但我還深刻地懷念著
曾經結實地在一起的日子
像一塊豐滿有毒的餅幹
時時渴望著被一個人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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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走路的人

一個人走在比黑都還黑的路上
到處都是不確定的水窪
他憤怒,他詛咒

他著著,像一個黑夜裡的勞動者
搬運掉石塊,搬運著自己
一些晦氣的生活更加晦氣
他必須走到一條漸漸發白的路上
然後拆散身上的器官
包括那條鏽跡斑斑的假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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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瘋子

世界在他的眼裡瘋了
他在我們眼裡瘋了
這是一個瘋子,走路的瘋子
在人們的眼裡嘴裡活著的瘋子

現在,這個瘋子還正做著什麼
他正翻著垃圾箱
他在找一個有著虫眼的蘋果
在找一條丟失了光澤的項鏈
不,現在他正失望著
他正踢走一張張的舊報紙

這就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瘋子
子孫遍布十裡八鄉的瘋子
我每次從他身旁磨蹭著走過
看到他是一個鬢須衷老的男人呵
我們淚水流了又流
我怕自己多年之後變的像他一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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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椅子上

椅子上肯定坐滿了些什麼
仿佛是坐滿了人
或者是像人一樣牢固地坐在椅子上

椅子坍塌在地了
可還是有人把它看成一把椅子
因為有好多灰塵那麼堅決地坐在上面
並相互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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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洒水車走遍城市

清晨,幾輛洒水車從大街上經過
當我們看到它們時街道已是濕漉漉的了
但洒水車前面的街道還是幹燥的
這幾輛洒水車要趕在中午之前走遍整個城市
要把整個城市打掃地像剛剛下過雨那樣幹淨
因為,據說有一位領導要在中午途徑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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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一個人該住多大的房子

一個走私犯被槍斃了
據說他生前住的房子可真大
汽車進了大門還要再跑上半個多小時
可案發後一切都收歸國有

一個該住多大的房子心裡才覺的踏實
一個該在多大的房子裡緩慢的活下來房子越建越多了
可依然還是有許多人露宿街頭
他們總要找一所房子住下來
就像一個人總要找個地方安置下自己的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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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口袋裡裝滿了些什麼

一個人走在秋日的大道上
他的口袋裡想裝滿些什麼
於是他的口袋裡就仿佛裝滿了些什麼
可有些口袋到如今還是幹癟的
什麼都沒有裝著
像一副好久未曾進過食的胃
翻卷著倒掛在身體上
到處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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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餐桌上的靜物

許多件東西被放在餐桌上,顯得滿滿的
在証明著這張桌子並沒有閑著
可這是一張餐桌呵,該在上面盛些食物
該讓餐桌呈現出吃的樣子
現在幾個空的瓶子、罐子正站在外桌上
它們絲毫沒有想走的意思
食物還在路上呢
我們就開始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並紛紛露出了堅硬的牙齒

 

作者簡介
李洪振,筆名辰水,1977年10月出生,山東蒼山臨沂人。
地址:山東省蒼山縣車輞鎮政府。 277716
電話:(0539)543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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