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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這條路我總走錯：出地鐵往西
就誤入東方的中國城，黑咖啡
酸辣湯，餐桌花瓶裡也埋著鎮魚的冰。
混淆的湯水，鮮花與魚腥。
只有我一個茶客，明亮的地板，手繪彩漆
方桌。書沒人翻動，每人都可以是一部。
今天釣上來的魚，昨天早已制過標本
裝了鏡框，釘上牆。
河依然從窗外流過，桅桿豎立在巨型家俱店
後面，與我相隔源源不斷的街。龍骨懸空
空為某種頭上的情致。沒見過漁人，或者作家
也許他們病了，也許他們已經出城。
詩流於這混雜的日常，清潔如舊的
布置。走進來的都是過路人，不著急地
吐納－安然已經美麗，即便沒有漆花
香花。詩是城。
只是這條路總錯，不斷猶疑的坐標
象沙漠季河，漁人每十年走出來一次
用魚幹換佐料，糧米和書，這碟急需的青菜
証明，他們回來了，拎一小串詩。
二
還是先確定自我的身份，生產者－消費者
兼顧？出海時你看見什麼？看不見魚
上鉤的是魚死的過程。非常難過，卻出神
張著嘴，因為你不可能控制兩極化冰。
船板咯吱咯吱在腳下掙紮，時刻準備
離你而去。除了站著，小心垂下
這偶然一線，你只能高舉雙手，希望
更象祈禱，願你為我殷勤的姿態徇情。
這難道不如一次婚約－
茫茫復盲盲，丟個眼波給過路的魚
你和他一口把月亮咬住，咬緊不放
海浪翻身，連太陽一起抓落。
退潮時，你們對坐桌旁，不經意地剖開
彼此，把每根神經從頭嚼到尾，還有心肝
和不再看見的眼珠。聽得見腸胃
嘰咕，直到彼此全部吃掉，首尾嵌合。
每次下網，都找不到水，因為月歷的關系。
每一條魚，布滿刺，非出血才香。魚湯
溶入所有想象，月光，血光，嘗一口
嘗一口，你就數得出月亮下所有的浪。
三
在我們的推斷裡，生活曾經淳朴－
漁人與作家，這個海濱城市真正需要的
職業。可眼下打魚不如賣魚，不如端上桌面的
小小賣弄。一眼便認出這個季節流行。
他曾經讓人們在水邊滿足，從而跟他進入
天堂。現在，地上的我一邊沒水一邊沒頂－
閃光發亮、無窮盡計算、聲嘶力竭之後，把心
拋向何方？真地釣上什麼就是什麼？魚、我。
坐在酒吧前的俏女人過來問我是不是演電影的
女俠，在北京磚牆大院鐵灰屋頂上飛奔？是啊，
夢的布景路過這河岸飛雪的小飯館
是誰？曾經是誰？他、魚。盤子裡。
不管是誰，捕捉住，才是你的。寫下
才活過。只是玻璃的海裡，盛不下你，頌揚他
不如描述這把刀，先問問彼此的身份？炒作之後
依舊蒙著哪處的風沙？色味真地永不減褪？
那些辨不清的航線水情，轉眼間使你和他
仇敵，兄弟，母女，懸在高處牆上眼神離散。
桌子上，最後的雪下個不停，串串黑腳丫
向東，向西，將通向那裡的路一再掩埋。
3/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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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 歸 樂 園
不要跳來跳去
把一件事寫透－
你這樣忠告。只是因為忙碌慣了：
同事，下屬，老板，老伴，家，傭人，孩子，
從而學會聽上下文，照顧情緒，同時
處理多種問題。而且為了生存
反復推敲同一句公文，與他
（總有一個需要說明的上級）
談判，申辯出發點和動機，
解釋事情的結論。所以
當可以無計這一切的白紙
舖平，即使有橫格，我也可以任意
撫摸樹枝的呼吸，鬆鼠三級跳
不顧一切追逐，清風吹過樹葉－
坐下不動的時候
看見世界飛。
可以做很多－行善，掙錢，旅行。
然而，僅這幾分鐘自然
沒有規則
讓我重歸樂園
終於不需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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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謊 花
是這個窗口，下午三點鐘。
裝滿橘汁的罐車牽拉
回憶，陽光落地的果園。
搬家卡車，出租汽車，城市
四輪負載，轟鳴。紅燈綠燈
運行中假設的秩序，被載重車
拖走，換上屏幕牆廣告身體運動。
所有能分辨的
滾動，閃光－
可以閑坐，喝現榨的橘汁
看鄰居跨門檻
一腳陰一腳陽，抽煙
十幾條辮子梳下來
再攏上去。
綠野無垠，飛腿，球正好入網。
定點的公共汽車從南到北
從北到南載每個人去人人
都要去的地方。要去哪裡？
那麼多嬰兒車，那麼多父母
緊跟著，要去。四條腿的狗
兩條腿的人。一支煙牽一張嘴
他們在唱。主角搖擺，城拔個
高音，櫃台前叫遲到的午飯：
發動機換擋，加速，急剎車
肯定有什麼被粉碎
攪拌一碗活鮮的
生存。背景藍天白雲彩。
走得不能再累。肩上的包袱
自選的重物。小動物眼珠發亮
打量它將來要獨立穿行的
噪音峽谷。
放不下－
四只尖細的爪子，兩排閃光的牙
哪怕把它拴在窗戶那面
追你，舔你，直到你變成它。
踢腿，跳得比雲彩高。生命體征
每月檢查，抽取三茶勺血化驗。
每日服三片F421/98、兩粒抗凝膠囊
或對稱安慰劑。沒人知道你是哪種－
這是雙盲試驗，大家都瞎。
最後的訪問包括全面體檢，心電圖
抽四茶勺血。你將被告知
終結。
（－方案MXV225，4/20/01版本）
強者和弱者的歌總是一同
留下來。擂起那面獸皮鼓
用那獸自己的
大腿骨。血流成河了
是幾茶勺？
咚－咚－咚－
不凝的河，車水馬龍
你的脈搏
幾多？
咚、咚、咚。
我牽它走過杏林，桃林
野豬林，訪問
生命體征：拳頭出擊
頭盔晃動，腮，因為用力
後背被薩克斯管彎成一張弓。
嘴，不斷需要吃東西。
不變，蚩尤，刑天，項羽
亥克特，阿開力，拿破倫
最後的訪問不變
只需幾茶勺。
鄰桌講法語。在哪裡見過他？
大牌影星，小視星，或著
只是那個嬰兒的爸爸？
阿開力非嫡系後裔？幾乎
被淹死的豬倌？血流成河。
三個女孩走過來，衣服
層層次次講不清，五彩鞋
追一片花，互留地址－
WWW，春神三姐妹？
之後，我就看見了她
大背包，鞋走過遠路，四十幾的
瘦臉，中年的克珊策宣講
這個城市沒人相信的將來－
一路被剝奪，被強暴，被詛咒
女人只不過老了幾歲，先知
（只知道將來）
怎麼可能聰明，講下去
一脖子青筋：
"聽我說，我能生你
就能救你的命！"
當然。
懷裡這團沒有意識的
血肉，組合各式性格。然後
化為桃林
憑它吮抓撕啃。嘴
大張，胸脯撞線
一瞬間的終點
不叫喊。
他從窗外走進來，
給她一吻，再迅速從她印花袋裡
跨到玻璃外面。
目睹什麼？什麼被傳遞？
情書，毒品，鑰匙，秘密圖紙？
"Did he say thank you?±
不確定。也許這才是一切的
答案？
現在你來了，坐下來攤開書
書簽和金色標識筆，行行
陽光輻射，只是由於隔著
確實的距離，我努力也讀不出
那一定是真理的段落。然後
你就睡了，天使一般
面對我張著嘴。也許
這是機會？終於
把書看明白？
金發天使捧金書
將我裹入金色的夢。
我一定正欠身呆看，當黑衣女
輕輕撫摸你長金汗毛的臉－
（的確沒生胡須！）
走出視線。
大都會。
拯救的希望，被一棒抽向天邊。
窗口。他們走過，一隊又一隊
男人，女人，小動物
穿衣服，鞋，戴各種附件。
幸虧是春天，可以讓
頭發，手，和部分小腿
露出來。不停講電話
就看見脖子。就看見
他們跳躍杏林桃林榆樹林
搶佔制高點，乘海風
鼓帆而動，然後殺進這條
幽谷，血流成河－
男人，女人，小動物。
神（！）搖旗吶喊－
太陽或者明星
喧囂：聖鼓或者擴音器
粉碎的咖啡豆
把這假設的時間
大聲地
反復研磨。
向前走，多彩的臉和後腦勺
走，都一樣走
景致繽紛
在中間。
幾滴汁液忽然落下
我遞上這張卷子
提問－回答，用完揩去
她微微一笑，卻什麼也不講
發辮紛紛。
下午三點
窗口
有什麼香甜……
4/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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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換
一 片 草
爬不出
狗或人尿過的草根
樹，鴿子振臂升飛
在鍋底，在搖籃旁邊
看窗外草綠
孩子睡了，吃飽
家也幹淨，爬
爬不到光和風
飄揚的上面。接近
再接近一些，看清草芒
和蓬蓬的生命寫成
與遠處河水不動的呼應
一種。算了
就這樣躺下，離去
有什麼不好？美
已經很美：
居高，旁水，不多的花木
白石欄。
不遺忘現實－
家務，辦公室，學話孩子
不安分的丈夫。
行餞，行餞，這最後一小時
丈量所有，修飾後院
為記住一切，在乎一切
還聽見遠駛的火車
出席牽牛花一個小時的盛筵
離去，離去
心情愉悅，光永存。
4/2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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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 班
街上，車稠起來
匆匆走過的人，背著的背著
抱著的抱著，提著，挽著。
狗。鄰居回來了，鑰匙開門。
慢跑者穿了過長的短褲
晃出樓。
生活重新開始，人人一臉和氣－
菜香，和送飯的小伙。
晚間新聞把白天發生的事
炒作一通端上桌。太陽下班
孩子們成群出動，叫、笑
樹與樹蔭相親相依
夢開始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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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體 檢
還要在這裡等多久？
寫一首詩
減輕即將揭曉的未來。
一根蜂針刺入靜脈
嗡地一響把心臟照亮－
（放射線與通常講的情感無關）
熒幕上誘惑的綠蛇曲折。
監測。想吃禁果嗎？
向上凸起陽剛－比如鳥勁舞的
翅膀。向下彎曲，接受流血的
事實，放鬆但並不表示
讓步？忽而遊走了，蛻下
一地蘋果皮。
百葉窗外，幾個少年
圍著嶄新的 Volkswagon，
輪流到駕駛座坐一坐，摸摸
能摸到尾巴？藏到哪裡啦？
蘋果樹不過剛剛開花。蜂擁。
加速，他伸出一根指頭－
步子越密，要跑嗎？登高
起步的時候總充滿
早晨的信心，多麼美
多麼有力。看他們肩搭肩
一起抽紙煙，飄揚地吻吻彼此
唇瓣或毛茸茸的腮。
加速，兩個指頭
心跳，青信子伸縮
紅燈
還有十秒鐘。
進入機器，雪白的金屬臂
彎曲，把我抱緊，手放在頭頂
暴露雙腋，象小時候那樣
毫無預想和戒心
（媽媽！）
心一下子
響起來
你的歌聲，我的哭聲，還有
粉紅熒光指示劑
象征具像的血，粉紅
寶石在花枝上閃耀
青春的果實，（他的花園）即便
用金幣堆出圍牆，我依然
看見天真的光芒
一絲遊動，不規則
期前收縮，四十年了
難道還能指望
更多？
我們要重新見面，少年，
信不信由你
你轉過臉不看我，吐個煙圈
遊弋，歧義，不眨又能怎麼樣？
就不回家
大星星亮了－
明天
我將等來生命的結果
少年將駕世界兜風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它瞇著沒有眼瞼的瞳孔
炫耀秘不示人的
相信。
5/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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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玫 瑰 花 托
－給辛虹
修理輕舒的秀眉從事物陰影裡
挑出甜酸對稱的味道。茶杯來自日本
英格蘭進口的茶和茶碟，鄉間音樂
五十年代地歌頌正常生活，理直氣壯。
這冬日早晨的陽光也投在你的屏幕上？
隔一條河，幾十條街，辦公桌
肩搭肩不分彼此。把頭發攏起，希望
再瘦一些，讓脖子修長而且著重露出鎖骨
給誰看？我們還能討論什麼－
除了異族男友，除了混血女兒？
這些貼肉的事物不留陰影，卻牢牢
遮住我們的視線，象光針無辜地停在
時間的皺褶裡，重復那個沒有理由的音節：
ENG ENG ENG ENG
撒些胡椒粉，加糖，不易滿足的胃口。
煎雞蛋和才出烘箱的面包。先上什麼呢？
侍者皺著眉。欲望不滿足在街旁叫，又被
警車警笛卷走。馬跑到哪裡了？又有什麼關系？
你說要等春天，暖和的日子
去學馬術：皮靴硬帽，馬褲夾克和小圍巾－
面對漫坡野花跑。我說自由不過是種想象－
這身套裝正好緊繃繃
証明。而想象最好不去捉
因為誰也跑不脫自己兩腿間的陰影。
就這樣，我們被拖住，被拼命往下拉，桌子
黑重的底座。鐵。玫瑰底下的花托。
怎樣才能擺脫天窗上巨大花環關於末日的恐嚇：
卡在一個音節上也不能讓我們永遠纖瘦，永遠
沒有陰影地笑。手邊的茶杯茶碟定義
現實的秩序和必須的無足輕重－
困境：太長的生命，太少的感情
困境：太短的生命，太多的感情
是的，我們矛盾，解不開，逃不掉
象陽光從我的桌面移到你的桌面
明亮卻在鬱金香的厚葉子上映出花瓣的
碎影。花瓶隨意站著，與糖罐相隔不可能
縮短的距離。我們對眼前的事物
無從下手，不是到得太早就是來得太晚
雖然我們只想活在現在，只想生活在
還沒有影子的一瞬間。
還是寫吧，用中文或者英文，用與生命
合轍的音韻。失去光彩的事物並不失落倒影。
花開過，才有這有滋有味的花托在
杯底泛起粉紅的回憶。不是嗎？冒泡的情緒
正冒起蒸汽。我們可以用帶口音的發言講清楚
即便只是我們的問題。重復，如果必須£
重復。忘記眼前這些無從下手的點綴
如果必須。也許只有生活在回憶裡
句子才能穩住腳跟
在憂鬱的土中
在書桌下面。
1/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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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崇 高 的 容 器
－給王小妮
空著的是這輕易的相冊：
沒見過你，卻想象一付
緊咬下唇發狠的樣子，在錯雜的
夜裡摸黑揚起間色的襲擊
枕邊，熟睡的兒子，霉斑，世界的
優美和這些光徹的字眼落在紙上
彈起來，滾入低著頭的小河
眷眷，涓涓，雋雋。南方向我走來。
外面下著雪。你臉上淌著水
澆花，洗衣，擦玻璃。意義
是個空洞的詞，怎麼填充都嫌少。
晚飯和筷子頭上的燭光
竟讓你從書架上走下來，在家庭
園桌上鮮艷，和美，健康。
一杯茶的頌歌也可以唱給一壺酒－
斟滿，詩人，摘下你的手套。
看不出這裡有什麼是空的。表面
半個好女人，風衣下成熟的麥子
紗巾裡輕盈的草。 芭蕉葉盛情
托起嘩嘩暴雨，不過屬於好女人的
牙痛。拿你有什麼辦法？大太陽的
日子忽然呈獻叢叢黑色事件，長相
嚇人，轉動帶血的刀。有兒子的
女人滿世界奪目的星，沒空兒，沒空兒。
走出家門，就看見雪在曼哈頓上空
重寫世界，象我們小時候一樣
沒有份量。仰臉走
走得出一個人的優美。
都是一個人。都姿勢狹隘。
空著，就空著。(寫得最好！）
也許，只有空著
容器才崇高。
2/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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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 春 旋 律
－給伊蕾
回憶三月的女人回憶草綠的戶外
春光。因為戶內紙煙咖啡酒平板
拼貼成電吉它即興，永不帶表情。
頭發染成天藍色就能讓你從我面前
踱過，與擴音棒親吻，而無視這捧出的心？
心到處呈獻，假如真沒人要沒人要
倒是你的幸福。怕被捉住，手風琴一樣
拉來扯去，憂鬱且依然惶恐：
褐霧中一小抱的世界看不清手。
那也叫情人：紫牆紅桌布只坐著不動？
將情輕輕倒入煙灰缸，讓心火
在我的清水裡燃盡。鐵杵或舌尖
不過由於體察的角度。你喉嚨裡果斷
傾述對詞的琢磨：尾聲漸強，漸強
清晰的花腔，再來一次吧，生命。
這就是女人的習慣：
肩的形式闡示音樂的實質，象詩
象美麗本身，在弦上滑過，滑過
只唱給知音。讓最基本的責任
美麗地再來一次，歡樂，歡樂。
深情地奏出已經過去的日子，柔板過門
把四壁變得很甜蜜，紅蓋頭端上
不新鮮的空氣，你今夜出生。出嫁
出家，象所有好女人，好女人逃離故鄉。
這百年不變的四壁蜂房遍布，嗡嗡永生。
臥室裡的命運和後現代的震音，震音
不可逃離，放棄咖啡尼古丁，做健身運動，
腳背的皺紋畫上了臉，怎麼辦？骨關節炎
比詩更貼近生命。可正因為眼花了，我才把
你打碎的玉瓶詠成生動的曠世情。
換寬行五線本，或者無視預想的音程。
好女人不寫的都是真理，比如生，比如死
還有她們在洗手間裡的小小動作：
生存的不潔摧你成為高貴的母親，無怪
換個調兒，你以綠和天藍取代黑與紅。
為你伴唱，藍頭發，他們不過為你伴唱
你這妖魔般的粗嗓，尤其當你只討論哲學
或者預言麥子的收成。粗嗓子你唱
這光輝三月的序曲－
在拉開窗帘的世界裡
我來與你同居。
2/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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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空 原 上 的 小 樹
──讀管管先生《世紀詩選》
還是坐下來讀吧－
越跑就越象一只
飄來盪去的風箏。
小不怕
怕站住，再紮下根。
幾株瘦瘦
幾株遠遠
風中，落日中
雖然。
拾起每一張動人的落葉，讀得出
你和他們過去冬天的感覺：
肩膀老傷排演出這個季節的公眾心理；
沒想到舞台上的明星竟如此
細瘦，喝杯茶，清亮亮
象春的小河
（吉裡瓜拉）
嘰哩呱啦
沖向
不聽的空原。
也許瘦馬，也許瘦腰
這又一地落花仍期待你
鳴動枝間鳥的熱情，再把它們
一瓣又一瓣
裝入信封。（已經裝了四十年！）如果必須
擺出先鋒的姿勢，你就在空中
伸展雙臂，因為你必須忘記
自己的肩痛。
就這麼站著，昂著頭
你讀懂了風，落日，空原和
空原上的伙伴，坐著乘涼的
我們和枝頭夢想的風箏－
那不是哭泣：
止不住你指間梨花沙沙。
1/2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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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媽 媽 事 件
──給玉然
當媽媽了
坐在上面的感覺是旋暈－
那麼小，那麼軟軟
肉
咬在嘴裡
一肚子 水
∼?
一開始
他們把一次用無菌塑料管
從紙套裡
一下子
撕出來－
（象在案板上剝雞皮）
沒有多余動作
漂
屋頂，房樑，牛羊
從水床陷下去
自然
而不流於
生靈、感情
他們不斷地換紙襯
改寫天藍
說出的完美:
分出分明的你
光溜溜擦著一身白脂
嶄新的尖指甲：
一二三四五
?
光 全景
所有的藍：
沙發、長袍、手套、床墊、毯子、小毛帽
襯托
一點點肉
（藍）
眼睛（藍）
∼?
誰讓
他們把你推去－
抽血！
吸脊髓！
裝進玻璃隔離箱！
胸脯上貼電極！
腳丫幾塊血痂！
抱起來
貼肉
（連著那些管子、電線、顯示器）
吸 胸脯的兩眼 緊得痛
拒絕贗品
大哭
大抖
（還會咳嗽！）－
把肉給我！
∼
他說－
"是我先看見頭發， 黑 頭發"
還有 "血"
血？
還有 "喊""哭"£
哭？ 喊？
∼?
咱們回家吧
嗯
離開這個太多手的地方
太亮太鬧
下雨也好，天熱也好
咱們有窗 百葉窗
搖籃 毛毯 關燈£
∼
會哭 卻沒有淚
（象上弦的炸彈，卻不定時）
餓了 哭
尿 哭
累 哭
困 哭
高興
（在缺乏表達的時候 不笑）
穿衣服 哭
換尿片 哭哭哭
趴下 哭
抱起來 貼胸
上上下下 哭
∼
不哭的時候
也（會） 看我
誰的眉毛 眼角？
把門開開
讓"我"進來
眼睛的眼睛
沒有距離地明澈 把我藏起
是我！ （是我的？！）
放下－放不下的鏡子
小手 小腳 小兔子
捏緊拳頭
臭臭地
分不開
下雨了
嘩啦嘩啦 水
一個小蜘蛛
滾下坡
∼
這些臉
暗、皺、肥厚、不幹淨的脂粉
原來都曾摟在懷裡 親了又親？
媽媽懷裡的完美
也會排隊
排起隊加入這些臉
坐車？
不許他們看
看你 永遠粉紅輕淺的呼吸
水一樣的腮
野百合從胸脯直舖向
胖腿
小小的
岔開。
因為你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幹淨
不一樣的感覺。
∼
這些你
這些我
一、二、三、四、五
六、七
馬蘭開花二十一
還有
這些一
∼
沒有 我 （！）的表情
怎麼能叫表情
是最可愛的表情
是唯一可能的表情
∼
我也曾如此享用
這重復不盡的
捧、拍、抱、舉、搖、摟、背、扛、抬
擦、洗、抹、刷、梳、捋、晃、親、吻
笑容、奶水、歌唱－
永遠地好心情 沒脾氣
累得困得倦得厭得不能耐時再要永遠繼續？
不記得吃你的奶
"吃到一歲半quot;
不記得吃屎
"吃得滿臉都是"
記得尿床
"不記得你長牙的歷史"
胖肚子、小眼睛、粗嗓子、大個子
（想起來了沒有？）
所以後來長成美人坯子－
鴨蛋臉、柳腰、長腿、細踝
這些不被記住的事跡
才讓我們
不回頭地長大
耍脾氣並且缺乏耐心？
事跡離開你
不是你
僅僅疑問－
你的的確確緊緊地抱過我
（即便我不記得而且大哭）
好心情地抱過我
沒有把我丟下河
媽媽
∼
這結晶的
眼淚
和
所有的
愛情！
與你個性的故事無關－
生命的表達還原如此單純－
值得掂量的僅僅是
體重
你為什麼只喜歡天藍色
今天吃了幾盎司 果泥？
∼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找老虎 （不能打了，PC）
老虎不在家
種下棵大西瓜 （嘿嘿）
西瓜沒結籽兒
變了個大王八 （嘿嘿）！
嗯，寶寶
睡
睡
寶寶
∼
缺乏某種節奏
是否便是 節奏？
咸甜苦辣
成了多余的添加：
雙眼皮黏著
米粉和豌豆泥
引得媽媽舔：
吱吱尖叫 嘿嘿
別去抓眼睛
∼
這撕肝
裂膽的
愛
和
不能
分離
的
一團！
抱緊你的手
把你丟下河
或早
或晚
你以為
她能認出你？
在路上？
女孩子
生生
死死
生生……
為什麼不可以
永遠
女兒？
你
憑什麼剝奪我
每三小時
你佔一小時？
哭
你還哭
我為什麼不能？
∼
（這彎在我肩頭曲線的重量
柔和）
你額頭
光亮
能 比 什麼？
小豹子
細小的爪子
兩道血印……
∼
不加糖的日子
不苦
奶的日子
白與粉紅
下巴黏了涎水
沒有誰能和你比
擁抱你 擁抱自己
新生：滾圓的肚皮，盤曲的腿，溫柔的思路，不可能的情
挖個大坑
埋掉你 我的身體?
以及
記憶：孩子和母親的故事
這貼肉的 位置與人稱
驚人的水注入
都淹掉
淹掉
因為這不可能
6/26/00， 改於10/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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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和她走過的樹
－－給
Cleo
我和她走過的樹下
沒有你。那裡不屬於你的詞匯－
抗戰，逃難，空襲，流亡
拉練，副食本，糧票，蜂窩煤。
今天是總統節，這裡是你的存在－
有機食品，嬰兒時裝，開啟後冷藏。
Are you Holly?
No. 但如果我說是？
魚遊過來了，綠眼睛，藍色的鱗
眼鏡夸張，偏著頭，夾著肩膀上的電話
討論報表如討論人生，在社會生活的
水裡，磨擦出全世界的語境。來喝茶的
都是女人和女人。你和我後面坐了
我和她。也許茶在這裡能讀懂
過去的魚和和那些話語？
對，貓貓的故事很讓人傷心，畫片上
它們縮成一團，不象塑料玩具。
她走近時，永遠穿著同樣的
衣服，拘謹的衣襟儉朴得
讓人掉淚。灰色，打補丁：
在她的詞典裡，快樂
只是個不相幹的形容詞。炒菜
一日三餐，叉著腰，給仇人。
不用男人操心，美麗端莊
好比昏暗廚房牆上的一幅畫
一日三餐走下來洗洗刷刷£
微笑如新。
後來，我知道她仇恨£
夜夜咬牙
恨不得鑽進他們的心使勁咬，咬穿：
男人不操心的女人
是仇恨的女人。這難道不合
邏輯？當全世界都變成責任
壓在身上，還有我
她呼吸怨恨－
她從不流淚－
她不是好女人。
（怎麼講給你
這惡毒的故事，我的玫瑰香噴噴？）
她養在瓦盆裡的水仙開花
總不對季節：小心地彎著腰
不只為看清自己的影
卻送給我只小貓。
下雨了，刮風，
我在窗前盼她自行車鈴。
下雪時，一起堆好白菜，家裡地窖
很暖和。那時候
我沒想過我會有你
那時候，我只想就這樣
永遠永遠
緊緊挨她坐
坐到她永遠屬於我。
我和她一同走過的樹其實
沒有幾棵，因為她總忙。想她
就織毛衣，鉤茶巾，繡桌布。
後來她走了。
小貓第二天就丟了。 院子裡
留下兩棵樹，一棵是柳樹
另一棵也是。
無怪我從小愛哭。
看著這些已經發黃的手工
不相信
我曾經那麼想她
那麼誠心 已經那麼久。
她的葬禮在凍得不能喘氣的
陽光裡舉行，與她要去的地方
挺不相稱。挖開的土在雪地上
堆出一對豐滿的唇
肯定著她一生
都沒獲得的愉快。唯有你
大哭不止，親戚們站成一圈
不知對你說什麼好。
也許你什麼都不記得
但你也許將來會問
怎麼可能
活了幾十年，只留下幾張像片和
一件算不上遺物的五屜櫃？
而且除了你
葬禮上沒人為她落淚？
一針一線遮掩，彩衣繡得斑斕
是我不再需要重復的女紅。
可是 Cleo，
我為你寫，寫她是個美麗的女人
寫我是個美麗的女人
一生都美麗地
對世界充滿怨恨。
希望有一天
你會以她和我從沒體會的
自愛和幽默
重讀這水下的故事：
一群已經不哭的魚
遊過幾棵算不上樹的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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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失 落 的 情 人
所有的失落集合
這棵樹，為什麼不？
在我窗前花開花落
已經為這麼多鳥作窩、休腳。
一只、兩只即興的母狗走過，或
尿上一泡，並成為孩子們
橄欖球的家門。
會有一個地方，一彎天空
讓他們集合，遠遠注視
假裝不動聲色的我，或
喬裝之後走上前要個火，預先
知道豆萁早已焚燼。夢
會輕吻額頭，演一出驚魂的
歷險，讓你再次遊不出
泛光的湖。或命令你
數清所有樹葉。落下
不覺中，你們全部落下
豆莢，在手中爆裂，親親－
數不清的遺失變成我
醒來，面對此刻說不清的
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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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依 妹 通 訊
沒有什麼要討論了。
還有嗎？父親？
草漫坡舖去，花也開過
陽光一格一格分配給
立正的樓群，也按時分給我一片
屏幕灰白－
還有什麼要談？
沉默，要說的失去
聲音和真實感。你在家嗎？
在家或走在很遠的高山。狗
在長凳下嗅來嗅去
然後走開。麻雀幾乎跳上你的肩
卻沒有。這時候我感到
真實的失去：
Bye, it is getting late
屏幕上傳來前一個世界的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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