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鬆

三十

公也長，公也長
南湖有只野綿羊
你吃肉，我吃腸
公也長，公也長
南湖有只野綿羊
你吃肉，我吃腸
… …

光被一陣悅耳的歌聲喚醒，向窗外望去，才知又一個白天來臨,幾只鳥在窗外樹枝間，反復唱著一首歌，光越聽越覺那歌聲響亮悅耳。
光有一雙天才的耳朵，當初能記下老人家那個蝶戀花詞，全憑自己一雙耳朵，光聽著聽著，就被鳥的歌唱感動。
光知道鳥吟唱的是一件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
相傳一個叫公也長的人，家貧，無人幫他，經常幾天吃不上一口。那天，一只鳥經過他家，見公也長躺在門前石板上，只剩一口氣了，鳥覺得他可憐，就在天空撒了一泡屎，正落在公也長嘴邊，公也長嘴唇動了動，就吃了。當時就能聽懂鳥語，見那鳥停在空中，正對著自己說話：
公也長，公也長，南湖有只野綿羊，你吃肉，我吃腸……
公也長硬撐著，將信將疑，搖搖晃晃的身體，終於出現在南湖田裡。公也長路上被風刮倒過幾次，他身體實在虛弱，遠遠就看見田間的一個白白的東西，近前，是一只病羊，快老死了，公也長身上陡然就來了力量，自己都搞不清怎麼把它弄回家的，公也長殺了羊，飽食一頓，把羊腸掛在屋後老槐樹上，一群鳥就飛來落在那棵樹上，嘰嘰喳喳鬧了半天，羊腸就不見了。
後來，公也長還撿到野兔野雞野豬。有一次甚至撿到頭野牛，公也長每次都照樣把內臟掛在樹上，特別是那些腸子，他總是高高掛在樹頂。後來這件事就在鳥們那裡流傳下來，再後來被編成歌，鳥們經常唱起。
光聽著鳥，就想到小時在田邊聽來這故事。當時正是響午，光肚子咕咕叫，自己又正好在南湖一塊田裡，一下就記住了公也長這個人。
光聽著聽著，就被鳥們感動，想想公也長和鳥的故事，覺鳥們真好。後來光又想，不對，這故事是它們自己編的，也許是野綿羊皮太硬，鳥們下不了口，必須先開膛破肚，才想到找個人幫忙。鳥比人聰明，它這是借人殺羊。
光這樣想時，覺得自己怎麼變成這樣了，光覺得把一只鳥想得如此聰明，有些好笑，但光擺脫不了這種想法。
光在鳥群中尋找那只火紅鳥，它不在裡面，光感覺自己腦子裡空空的，便又重新閉上眼。
光這次醒來，是被一個女人的哭聲驚醒的。光睜開眼，發現自己面前一個穿白褂女醫生。光見她愣了一下，就撲向自己，光想躲開，可雙手被捆梆在那，光頭就落在女人雙手間。女人在他面前快速說著什麼，光聽不懂，後來女人就不說了，把光頭摟進懷。這時，一種熟悉的氣味便留在光鼻子裡。
光忽然想起了什麼。
我要吃羊。光對面前女人說，光搞不清自己為何偏偏想吃羊。
啊，你想吃羊？我去給你弄兩頭羊來。
女人走後，光仍在吸著那種氣味，光一邊吸著，一邊想著那氣味，想了半天，終於沒有想出什麼，後來光就不再想。
光思維走上近路，也許，光想，因為這幾天她經常出現在這個房間裡，出現在自己面前，所以那張面孔他才覺那麼熟，因為她經常把自己頭搬來搬去，她胸部氣味自然多次進入自己鼻孔。光這樣想，就明白了，明白了，光就不再想，光不再想什麼時，就感覺特別累，不知不覺中，光又睡去。
後來，光被一陣叮當聲吵醒。光睜開眼，就見床邊有兩頭烤羊，它們躺在手推車上，車後邊是剛才那個女人，正朝自己笑，你一定餓壞了，你早該吃點東西了。女人坐到光身邊，拿起刀叉，開始切邊上的那頭羊。
你快把我手鬆開。
不行。
為什麼？
這是規矩。
光忽然象是想起什麼，自已又搖搖頭。
來，吃吧！
這是什麼地方？
醫院。
我怎麼來到這裡？
你受傷了，被人送過來的。
受傷？
你在天橋下給車撞了，被送到這裡。
天橋？什麼天橋？
聽說就是長安街頭那座天橋，你不記得了。
長安街？
就是天安門前那條長安街。
光覺得自己好象路過天安門前，行走在一條河邊，自己還見過河裡有四個或六個輪子的船，河裡行走著人，他想到橋的另一邊去，沿那邊的岸往回走，光只記得自己沒有到達河對岸，至於為什麼，光記不起來了。
吃吧！
有酒嗎？
你不能喝酒。
為什麼？
這是規矩。
這麼多規矩？為什麼人要要這規矩？
這是為你好。
光開始吃羊。光吃著羊，嘴裡感覺到了什麼，光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吃烤羊的事來，光想起那個女人，光記得當時他面前除了兩頭羊外，還有一堆黃的象玉米棒頭一樣的牛排，滴著油，光想起當時自己到女人那邊找酒的事。她先用水誆自己，後來自己親自到她那裡去找酒，她不肯給他酒，光就抱起她，搶走了那桶酒。女人就這樣，你只要輕輕把她抱起來，她就什麼都會依你。可是光雙手被捆著，他無法抱抱面前的女人。
你把我解開吧，就一小會。
女人先說不行，後來還是依了光，真拿你沒辦法。她是趴在光身上幫他解那蠅扣的，她邊解那條布蠅，邊說，我幫你解開，你可不要亂動，啊，聽見沒有？光才解開一只手，就把女人腰摟住，當光的另一只手被解開，女人已經完全伏在光身上。
我想喝酒。
不行。
我一定要喝酒。
等你身體完全恢復了我給你買。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你看。
光把雙手在女人腰上同時用力，女人呼吸就急促起來。光想著女人站在那裡為自己烤那頭怪怪的小豬，她滿頭是汗水，身上散發著酒香，我想喝酒，不行，女人話才說一半，光的唇已抵住女人嘴，我要喝酒，光又說了一句，女人喘過一口氣，便答應了光。
女人重新坐起，真是奇跡，你已經好了。
光見女人流出淚，問，你怎麼了？
高興的，女人邊說邊流淚邊向門外走，我去拿酒。
光讓女人把面前羊的大小腸放到窗台上，女人說這個不行，問幹什麼，光沒有告訴她。光說這裡有樹嗎？女人說院後有個樹林，光讓她把羊腸全掛到那些樹上去。
光在這裡的第一頓飯吃了兩頭羊，喝了一箱北京二鍋頭，讓醫院上下見了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