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尿是俺養的一只貓。尿尿是這只貓的名字。為什麼不叫裊裊,鳥鳥,妙妙,喵喵,繆繆那,讓俺從新開始。
有貓尿尿,不知生於何處,但死是分明的,就在我眼前的車輪底下。半個身子過去了,半個沒有。說起來是俺的責任,俺要不是愛尿尿,它也不至於有今天。但情為何物,天下的人都不知道,俺當時又從何知道呢。
至於俺家貓貓的來歷,還真是非同一般,有一天,月朗星希,俺忽然想:要是有一只貓多好(到底當時為什麼這麼想,十年後我還是沒想明白,只是後悔,那時為什麼不想有一箱子金條什麼的)。這會兒晴朗的夜空突然不知從那飄來一朵烏雲,剛好擋住月亮,過後,門外就有喵喵的聲音,就是這只貓了,個頭比巴掌大一寸,短毛,渾身雪白,一眼蘭,一眼黃,可伶巴巴看著俺,作楚楚動人狀。這貓的能耐俺第二天就領教了,當俺拎著貓食貓沙子回家時,發現俺花六百塊錢賣的一只碗被它打碎了,俺化六百大元投資的龍鳳豆青薄胎定窯芒口碗阿,碗裡還有一塊十萬年前是鬆香五萬年前是琥珀一萬年前是蜜□的鎮宅之寶,也碎了。哎,還不如將俺直接摔碎了算,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這小兔崽子是怎麼爬上俺那六層高的書架,單單把俺家最值錢的東西扒拉了下來。後來尿尿歸西以後俺想,這貓的種種異樣許是與那密□有關,那密□是俺在西藏的時候,一個喇嘛送給俺的,(俺曾親眼看見他隔著玻璃罩子把香灰撒在千手觀音菩薩身上)他說:打碎。然後就揚長而去了。玩兒古董的朋友說這是明朝的工,N朝的料。可俺知道密□現在是按克賣的,和金子一個價,打碎,開玩笑,俺這等有愛國激情的人,怎麼能破壞文物。
再說尿尿,俺那只貓。貓是一種很媚人的動物,不養它,你是沒有這麼深刻的體會的,它們是那種堪稱天生尤物的東西,它的媚人之處在於深通進退之道,你越想招它,它越是不理你,它越是不理你,越是魅力四射,我說:抱抱,它不理,俺就幹脆一把薅(音hao)過來,按在懷裡,你小子還能跑出俺手心,才怪,親親,結果那,俺破相了,它被暴(瓦卒)(音cei)了一頓之後,十個貓指甲從此禿禿,經過幾番雷霆手段,那小子學聰明了,再在俺懷裡的時候,幹脆腦袋一耷了,四蹄一撇,作放棄抵抗任人蹂躪狀,但俺並不高興,因為它明明的滿臉不屑。
現在說說它為啥叫尿尿,嘿嘿,那是因為俺這貓對一切古今中外的鼎鼎名人,不管是古典的還是後後現代的,嚴肅的還是流流行的,正兒巴井的還是流氓青皮的,它都兩個字:尿尿。而且它很有手段,先拿自己的主子(就是俺)開尿,俺只要一動筆畫畫,剛打出個草稿,它老兒就“尿--尿”的怪叫,而且最過分的是,他怕俺聽不懂,居然在一天夜裡悄莫咭地爬起來,把所有俺畫的畫統統尿了個遍,好,你小子,俺也不畫了,比一比咱倆誰能尿,我舉出拉費爾:鼎鼎的大家啊,哼,甜面醬,俗,尿之,尿----,我舉出畢加索:鼎鼎的大才啊,哼,太圓熟了,太大眾了,不愛,尿之,尿----,我舉出梵高:鼎鼎的值錢啊,哼,天性使然,無足稱道,尿之,尿----,我舉出羅丹,鼎鼎的鼎鼎啊,他媽的,道德騙子,尿之尿之,尿--
不過也真有它不尿的,第一,當俺舉出莫迪裡阿尼時,他發出了另一個音:妙--,哇賽,他那是畫家啊,不折不扣的一個詩人啊,貓貓你真有眼。第二,當俺舉出克裡姆特時,他兩眼放出了異樣的光芒,不好,他現在還小,受這等教育還早了點,去,一邊去,俺一腳把它到床下。
接下來表表俺這貓貓的行止。贏某人認為,做人有趣是第一要緊,作貓也應當如斯。尿尿便可得一“趣”字,可從飲,食,睡,賞,觀,五事中看出。且說飲,它不愛喝自己水盆裡的水,而是蹦到水池子上,四蹄踩在及窄的池沿兒,腦袋往水龍頭邊一橫,舌頭一伸,然後就定格不動了,直到俺把水龍頭大開,它小子才唏哩呼嚕一統狂飲,當然嘍,只有俺在廚房的時候才一試身手。
再說吃,說來你可能不信,俺家尿尿不吃魚,生的熟的死的活的統統不吃,它老兒只吃貓糧和草,而且它對吃草有極高的品味,一定要地裡親自長的活草,拔的不行,花盆裡種的也不行,它這點品味正好也促成了俺熱愛大自然的心願,俺於是把俺家的陽台清空,然後舖上兩寸厚的土,不出倆禮拜,尿尿就開始在草地上轉悠了,俺在屋裡翹著腿看,嘿嘿,一派田園風光哩。次說睡。只要俺燈一關,人一睡,那個視俺為糞土的貓貓就爬上床來,拱進俺的被窩,人摸狗樣的把腦袋枕在俺的枕頭上,然後四蹄平伸,只把個屁股沖這俺。再次說賞。自從尿尿把俺這等想象力豐富的未來的畫壇精英抹煞以後,俺在它面前之畫不提,作為懲罰,俺開始給它念書聽,哈哈,俺可找著折磨它的法子了。俺找來余秋雨的散文,嘿嘿,剛念兩段,你猜怎麼著,還沒等它發出“尿--”它老四顆貓牙就已經齊刷刷掉了下來,(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它正換牙那)嘿嘿,俺不知道它是苦掉下來的,還是酸掉下來的,俺給它念看起來很美,它就一路尿著竄到陽台上,要不是窗戶關得緊,它恐怕已從六樓飛出去了,俺念蘇童,它就鑽到廁所躲在陰暗潮濕的敦布後面尿,最有意思的是,俺念站在無人的風口,它這回不尿了,它老往後一坐,腦袋往卡不襠一伸,開始舔小雞雞(青春期到了),真是蔚為壯觀,已經無恥到了聖人的境界,好,這回俺拿出瓊瑤,道:這個你要是敢尿,看俺縫上你的小雞雞。各位要是有興趣,這一段俺以後搞一個單獨的專題。嘿嘿。
最後說觀。俺家貓有時自己一人往窗戶上一蹲,(注意,是一蹲而不是一爬)臉朝窗外,作哲人靜觀狀,俺奇怪它在觀什麼,於是俺也和它一起觀,為了觀仔細,俺還賣了個望遠鏡,哈哈,世界在俺眼前陡然一變,從此,一只白貓和一個手端望遠鏡的披頭散發的遲暮美人,成了窗口的一道風景。後來俺不敢靜觀了,因為俺家的窗戶被人用彈弓子打了。
下面不得不說說俺自己,因為尿尿的死俺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這是俺三十歲的時候,又遇見了那個西藏的喇嘛告訴俺的,他說俺這人與常人不同,俺身後跟著七十二個兇煞,三十六個修羅,俺要是喜歡啥,他們就扁啥,他還美其名曰,此乃助你戒掉我執之心,俺當時就回過頭來想了想俺的三分之一的悲愴人生,別說,還真是那麼回事,俺狂愛的碗死了,俺狂愛的蜜□死了,最靈驗的是俺狂愛的人也死了,俺七年的青春年華呀,可以交多少個男朋友阿,就那麼在一個有婦之夫身上流走了,有一天俺番然醒悟了過來,想俺二十七歲了還是個處女,這簡直是個悲劇,於是俺結識了俺未來的老公,俺倆第二天開始接吻(二十七歲才有初吻,說出來真他媽的丟人)第七天開始上床,第二十八天懷孕,地三十一天領了結婚証,可是俺於心不甘,想俺那七年的暗戀終該大白於天下,於是俺給他打了個電話:結婚啦,送什麼禮啊--是嗎,那姑娘長的絕色啊,你小子就是有魅麗啊,當年俺第一眼就愛上你了,嘿嘿,不知到吧。第二天,他就被車壓死了,還有,俺還沒敢使勁愛螞蟻那,他就死了,俺要是死勁愛,他還不死無葬身之地了,嘿嘿,得罪,所以俺不敢使勁的愛俺家郎,俺可不想當寡婦。
但俺卻愛了俺家尿尿,這是突然降臨的愛情,有一天俺和俺家郎在外面打了一架,回家以後俺滿臉戾氣地坐在床上,就在這時,尿尿上得床來,跑到俺的腿上,用兩只前爪扒著俺的肩膀站了起來,愛情在下面的時間裡發生了:它拿它那濕乎乎的小鼻子在俺的臉上鼻子上嘴上眼鏡上頭發上拱來拱去,它就這麼足足拱了五分鐘,直到俺家郎把它從俺身上拽下去,當然嘍,俺家郎也如法炮制,在尿尿拱過的地方他又重新拱過一遍,可他拱完了還沒過半分鐘,他老人家上嘴唇靠上的地方一左一右,長出了兩根一寸長的黑胡子,狀及有趣。等他舉著棍子氣勢洶洶找尿尿時,那小兔崽子早不知藏那去了。後來俺每每回家,俺家尿尿都扒過來先聞俺一遍,然後才跑到廚房等著喝水。
還有一件事使它名聲遠楊。俺家尿尿愛看電視,看也罷了,可品味太低,你猜怎麼著,他楞愛看體育台的中老年健身操,一個十足娘娘腔的男人在前面扭,後面跟著兩個老太太,尿尿看著那個娘娘腔的男人居然直流哈拉子,虧你也是只男貓,同性戀,俺換一個頻道,它不幹,噌,竄到電視前,一抬貓抓,啪,又調了回去,咦,和俺爭,沒門兒,俺就啪調回來,它又啪調回去,如此幾個來回,它終於沒有佔上風,嘿嘿,還沒等俺樂完,它小尾巴一晃,一不做二不休,啪,一抬貓抓,這回幹脆把電視關了,行,那您屋外請吧,(由於陽台種草事件嚴重影響了五樓人家的生活,我們現在已經換成平房住了),一日,俺下班回家,見房門赫然大開,電視不翼而飛,俺慌忙上派出所報了案,找來當差,察看現場,正當忙亂之時,忽聞院內廚房樂聲鼎沸,推門一看,原來是俺那只尿尿正流這哈辣子看電視,這回它還一扭一扭的。
尿尿死的時候,有一件事很奇怪,它身上流的血是藍色的。
十年後俺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四十歲的時候,俺又碰上了那個喇嘛,他手裡拿著一朵藍色的蘭花,
“喜歡?”
“不也,何以故?喜歡蘭花,即非喜歡,是名喜歡。”
“這蘭花曾是你的尿尿。”說完,他把那花揉碎,揚長而去了。
我一個人呆站在那裡,這就是非生示生,非滅示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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