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體外的另一只手　隨心所欲不露痕跡
　　它的感覺異常敏銳　毛孔微張
　　細絨絨的汗毛草樣柔和
　　這只手沒有不能接近的事物
　　欲念滋養的手常在晚上
　　從每一個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響　它所要抵及的空間
　　應比天更高　比深淵更深
　　無法丈量的深遠使這只手　沒有節制的生長
　　潛伏在內心深處的各種欲望
　　隨手的伸長吐芽冒枝　菌類叢生
　　這只手從鼓筋暴綻的目光中伸出　人們避之不及
　　意念與假想的手
　　翻雲覆雨　蔑視眾生
　　很多手長出來

　　遠離眾人的視線　伸手過招　兩只手同樣有力
　　擊中目標從不畏縮　我們需要這種自信
　　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已垂得太久　遠離勞動
　　它們顯得柔軟無力
　　肉體之外的另一只手　使我們感覺自身的強大
　　這只手無需高尚　它存在於人的內心需求
　　精心修飾卻又粗糙卑微的手
　　春筍一樣從很多人的頭頂　目光裡冒出來
　　嘴裡長出的手　手指之外伸出的指頭
　　叢林般覆蓋城市
　　我們都暗自默許
　　很多手長出來

　　欲望生長　經一夜風雨枝葉繁茂
　　從這樣的林中穿過　會遭遇很多手的侵犯
　　無所顧忌　不加掩飾的手沾滿罪惡　陰泠潮濕的所在
　　許多指頭上生長黃色蘑菇　麻瘋病人的臉一樣潰爛
　　逃離現代　坐在歷史或未來的某個花園裡

　　隨心所欲的感覺真好
　　用手指撫摸藍天　陽光離我們更近
　　纖纖的手被寇丹染成血紅　招搖過市
　　紅色的指甲抓住你的衣袖　今夜誰也不能走
　　夜色掀開城市的內衣
　　很多手伸出來

　　眼睛所遇見的到處是三只手的怪人
　　離家出走　離城市出走
　　離地球出走
■



　　遇見一只魚的目光
　　一只死魚的目光　躺在畫家盤子裡的魚
　　大而無神的眼睛死死瞪住我
　　目光穿透我的面孔　射向遠方
　　我知道那目光已經通過我們生活的空間
　　抵達生命的又一種狀態
　　魚放大的瞳孔裡盛滿無奈和冷漠
　　射在人的眼睛上　無法承接的目光
　　指向虛無　空洞的眼神
　　生命已從中逸去
　　無需再看一眼　你會記住
　　這是死神的目光　借著魚的眼
　　打量我們

　　畫家的魚在盤中躺了一個世紀還會更久
　　魚永遠地對人類翻著白眼
　　它已厭倦了這種姿勢　放肆地盯住
　　可能遇見的人和物
　　那目光如同醍醐灌頂
　　身體裡有只鳥兒飛走了　魚的鳥
　　善良與世無爭的魚　活著沉默
　　死後沉默　這時目光裡突然話鋒凜冽
　　魚在訴說什麼　那目光之外的時空
　　言語之外的時空
　　我全身所有的感覺都鼓脹著　回應著
　　我知道　使我毛骨聳然的目光
　　這是死神的目光　借著魚的眼
　　凝視著我們


（２０００．１．１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