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和玫瑰
牙 齒
她說我醜我想想也有道理。盡管平時少照鏡子但自己長什麼樣從小心裡有數了。過去別人說我從沒介意,總覺得老實人醜一點也沒關系,心眼好才要緊。她不給我開門,整個下午都不給開門僅僅因為我醜。
當然她還可以發現其它的理由,比如說我白頭發我踩單車或者口吃。但她沒有,她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我的晚餐和心情一樣沒有著落,我輕飄飄地滑翔在馬路上,盤算著解放路的盒飯和人民路的餃子哪個劃算。
餃子便宜卻沒有湯送飯盒送湯卻要多掏一塊五,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唉!
而更關鍵的問題在於現在還不是用餐時間,吃得早餓得也早餓得早夜宵又沒著落了,還是想想怎樣對付看門那大兵好。
那大兵的身影又開始閃爍在我的眼前象一顆高佻刺眼的紅星。他的肩上也有一顆紅星,但我還沒看清它的模樣就給他的吆喝聲給嚇破了膽。我想算了吧,就算看清楚了我也不懂它的意義。
“看路!不要命了你!”
當我看清路的時候才意識到那一聲吆喝並非發自大兵而是眼前的一個年輕人。他騎著一部摩托車威風凜凜。但我想我騎單車的技術肯定比他高可惜今天沒騎出來。
我隨著他的吆喝搖搖晃晃退了好幾步,後面傳來一陣暴風和一聲淒厲的剎車。我轉過身一架龐然大物呼嘯而來,我嚇大了眼睛和嘴,一個“啊”字哽在喉頭,一顆門牙在清脆的喀嚓聲中離我而去。觀後鏡被門牙狠狠地擦了一下粉碎成潔白的雪花抖落一地。遠處一個人慘叫一聲:我的鏡子!我的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我的初吻就這樣白白地獻給了素不相識的鏡子。鏡子向來醜惡我發誓要加倍憎恨它。
司機是個難得的好人,他對毀掉的鏡子毫無怨言,只顧拼命將我撫在嘴上的手掰開。
你怎麼樣了?
我也拼命用上唇緊壓著那個缺口不肯開口怕泄了一腔怒血。
硬的不行他開始懷柔。一個勁掏著口袋裡的紙讓我以為可以止血。
但他的紙印滿了毛主席,紅艷艷剛發行不久。他抽了五張往我手裡塞:
趕時間,私了,謝謝。
我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
他加了兩張,絕塵而去。
萬能的錢啊!
我撿起破碎的牙齒,看了兩眼,扔掉。
天好象就在這個門牙落地的剎那暗下來的,門牙在昏黃的民眾的踐踏下漸漸被世人淡忘,像舊時丟棄的一本日記。
花 店
天橋的老伯用恆久不變的眼神盼望著我。我說對不起了老伯這次還不行,因為我有了更重要的事要辦,錢是用來發展的而不是施舍。
當然我還記得我在老伯面前暗中發過的誓,只是這世界誓言太多,沒說出口的就當上帝不知道吧。
我在行為上總是如此不由衷的輕鬆。
我沒有再去看老伯。心有戚戚地走過了天橋。天橋上人來人往我和他們沒有兩樣,除了臉上多了兩條緊鎖的眉毛以外。知我者謂我太憂傷,不知者還以為我別有所求呢。
她叫鴿子是個軍長的女兒,有著潔白的裙子和雙手,喜歡漂亮的男孩和玫瑰。除此之外我對她了解少得可憐。至今我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愛上她的。
其實我不喜歡玫瑰這種花,它一點兒也不青春,而且總讓我感覺隱含著某種圈套和動機。然而自從那天開始我便愛上了它。那個早晨她在陽台種玫瑰,小小骨朵披著透明的霧那一幕讓我感動卻無法用詞語表達。我在醞釀一個計劃名字叫玫瑰。
若有一天我得到XX錢的話……
也許是我早看透自己不可能發達所以整天做著橫財的夢並制定著大大小小的計劃。若有一天我得到五百塊的話我會用其中的四百救濟天橋上的老伯們,若有一天我得到七百塊的話我將一天給鴿子買一支玫瑰,用我兩年九個月時間……
我終於意外地得到了七百塊,昨天用一顆門牙換來的七百塊,在老伯和鴿子之間它選擇了年輕者,我只能再一次回頭對老伯說,下次吧老伯。
我的理想太多,永遠也無法實現。
花店在我母校門口,以前那兒顧客絡繹不絕,臉孔和花兒一樣年輕。店門口有棵玉蘭樹,我常常蹲在它下面,想,若有一天我有心上人,我便買一束清新的百合……
多年來學校的一切在我印象裡不斷消逝,花店算是其中保留得較好的,可是到了這兒我發現它們已經面目全非。
花店不復存在。代替它的是一間婚紗店,依舊是絡繹不絕的人群花一樣新鮮的臉。
我輕輕的嘆道:她們成熟了。
廁 所
我撒了一泡長長的尿。抖完尿液就看見了牆上的一首打油詩字跡潦草而淡薄,好不容易辨清了以下詞語:
……吃飽 拉飽 仍舊這東西莫名地令我興奮我無比激動地沖出廁所,拉鏈也忘了便拾起路旁一塊瓦來朝廁牆猛砸。
面黃 肌瘦 沉重 不堪
岌岌 惶惶 穿行於 彼此
道途 遙遠 筆直 不知所終
我們 混帳!
全被欺騙了!
我看過搖滾演出知道有一種情緒叫憤怒,它是件最容易被煽動而最難被抒發的東西,因為我們是個平和的民族。
我也有過砸牆的記錄在中考中榜的時候。那時候校圖書館正在改建舊樓正在拆除,工人們的敲擊聲盪漾在每個聽課的少年心頭。錄取通知書到手那一刻我們仨再也抑制不住洶湧的喜悅,站在圖書館牆外用石頭將它上面的三十六扇窗一片不留地砸了。我們的宣泄選對了對象,在法律允許下充分自由。
成年以後我沒有再犯,因為那些牆要麼太純潔要麼太硬,我持石的手免不了顫抖。
瓦在廁牆上開了朵灰白的花,聲音毫不配合的沉悶,碎片跌落在牆角的沙土紙屑裡成為不起眼的另一員垃圾,然後是那位兇惡的阿婆將我逮住。
它原來在這現在在那本來就是塊被仍掉的廢瓦,牆又沒壞人又沒傷對治安毫無損害我試圖和她講道理。
她沒有應我,專注地登記開票撕票遞到我面前,上面寫著10。她輕蔑地打量著我象在說:說那麼多廢話幹嗎?不就那麼十塊錢!
我也茅塞頓開了。不就那麼十塊錢嗎?沒有人會同她計較的我也一樣。受完罰我一點羞恥感也沒有反而發現起這是個不錯的職業來,天橋老伯完全可以勝任這份工作,他甚至一句話也不用說,只須會寫阿拉伯數字並有紅手箍。但他為什麼不呢?
單 車
校門口唯一沒有變化的是那一間小CD店,以前賣很多打了口的正版碟,我就是在那兒認識披頭士的,這些叛逆少年今天在人們眼裡變得那樣的老土。
我現在也不聽這些了。最近我喜歡上了丁小芹,聽說她新出了第二張專集風格比上一張更沒頭腦。
“沒頭腦”是CD封套介紹用到的詞,我理解為“無邪”。我喜歡這樣的女孩。
我停下單車來準備搜索。
一個神情猥瑣的男人攔住了我的去路,我猜測他會問我要不要黃碟,我搶先對他說不用不用我就聽歌。抬頭卻看見他穿一身灰藍的制服。
想幹什麼?
交錢啊!
什麼錢?
單車。五毛。
我鬆了口氣。五毛什麼大不了十塊一次的牆我都砸過。
交了錢我安心地查找丁小芹。這個歌手新出道在大陸還很少人知曉。我問過的所有店主都不認識,我便不再問他們,自己找。
這當兒張震岳和任賢齊紅得很,到處響。我卻不喜歡。痴情的歌給他們唱得很虛偽。然而他們很流行。於是我很受傷。
老板換了人,一個勁兒問喜歡誰的歌我來幫你找。
我沒買帳,他又鼓吹起來,他對歌壇有多熟,仿佛四大天王都是他親戚,要誰給誰,不用我找半死。
不要緊,你說吧,要誰的歌?他幾乎是在求我。
我說,李曉東,你有嗎?
他想了半天說是陳曉東吧?香港小天王。
李曉東是校園民謠歌手,認識高曉鬆的人一般都認識他。但這兒很多人都不知道。
丁小芹也不用找了因為它這兒的碟很舊,最新的也是半年以前那時侯丁小芹還在讀中學呢。
但天已經黑了。
我又發現單車不見了連同那個看車的人。
我看看手裡那張寄車單上面赫然寫著:
寄放時間:9:00-17:00,過期後果自負。後果自負!我頓時明白了這句警語的分量。千萬別以為它在開玩笑!
我丟失了我唯一的財產。這個城市我除了它之外幾乎一無所有。
我沮喪地想到了六十年代美國的一首叫《迷失的單車》的歌,也是在這間店裡聽到的,但怎麼也想不起歌詞來。
這可能是塞翁失馬我揣著懷裡的七百塊錢對此看開了。
自從有了這筆錢以後我對什麼都看開了。什麼都可以原諒。
我甚至忘了如果沒有這筆錢的話丟了車我會有什麼心情。
希 望
我在過馬路時身邊掠過一陣清爽清爽的風,兩個仍留著黑長發的姑娘從我身邊滑過冷得象風。我想這樣的長發大概是不久於人世了,出於懷念回頭看了她們幾眼。一個男孩出現在她們裙子邊緣,用一張粉黃色的卡片吸引住了她們。同時也吸引了我。
我從男孩手裡奪過了另一張卡片來,猜測著是哪家按摩院新開了張。
粉黃的卡片上寫了個公司名,還有一個網址,公司名叫網絡花店,網址叫中國禮物點COM。我對網絡陌生得很,於是費了好大勁在卡上面又找到了一個電話。那個電話我只看了一眼就覺得熟,很象是在某公廁牆上見過的那一個。這當然只是一種錯覺。
這個電話也許就是一個人人生的偉大轉折點,我將在兩秒之內撥通它,向花店訂購六百百塊錢的玫瑰讓他們替我送去給鴿子,再用一百塊錢買信封信紙和郵票,寫信問她收到沒有,喜不喜歡,知不知道我是誰,然後告訴她我是誰,最後告訴她我想著她……幾個月後,我們頻繁出現在南國電影院的包廂裡,看著令人心驚膽戰的電影,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說,這一切來得太快了。我說不快不快,這一天我已等了幾年。幾年後,我們推著嬰兒車散步在春風路上,那時的路面不再風沙漫天,我們站在路中央熱吻,直到兒子探頭出來說,媽媽媽媽,我們回家……
風沙說來就來,一輛破車飛過春風路十裡迷蒙。撥開濃煙我看到了前面新開的一家幼兒園。“到那時候,我們的兒子會過上比我們幸福的生活。”我去看看這家幼兒園的名字,好好地記住它,它或許就是我們家未來的希望所在。
走上前去我發現它竟沒有自己的名字,它的門面貼滿了花花綠綠的紙張,上面密密麻麻重復著同樣的字眼:梅毒、濕疣、天花、淋病。
世 紀
這是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底的一個黃昏。我活得有些不耐煩地走在馬路的中軸線上,糊糊塗塗地走進了這個黃昏。
剛撥過花店的電話,十個裡有九個十忙音,還有一個沒人接不知那人是吃飯大便還是送花去了。JJ酒吧的燈通紅通紅地亮著,向路人眨著一串串的媚眼。不知是誰在我後面喊了一句:小康,千禧之夜你要做些什麼!
我知道她是在叫一個和我同名的人,但我還是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喊聲揪住了心靈。我回想著二十年前的一些課堂和作文,很多人詢問著我同樣的問題:小康,2000年你要做些什麼?我那時的理想比春風路幼兒園門口的紙張還要多,密密麻麻地貼滿心靈每一片私處,而且每年至少更新三四回。我載著它們搖搖晃晃地從從前走來,一路跌跌撞撞,出了校門以後便已所剩無幾。小康啊,2000年,你能做些什麼!
記得當時,班裡還有一個同學叫溫寶,老師每天忘不了向我們宣布,國家的偉大計劃是在2000年到來之前從溫飽走向小康。說話的同時,40雙眼睛同時將羨慕的眼光從溫寶同學臉上移開,轉而投向了我。整個教室洋溢著溫馨的氣氛……
那個叫小康的年輕人輕鬆從容地回答了她:還能幹什麼?我要和女朋友一起玩通宵。
怎麼個玩法?
這個,嘿嘿,你就別管啦!
熱 線
我終於撥通了那個送花的熱線。接電話的是一個疲倦的女子。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兩個字:LIANGZAI,用的分別是第四聲和第三聲。我猜那是漂亮的男人的意思。
我問這裡是不是花店,她愣了一陣笑出聲來,說是呀是呀你要買花嗎這兒有的是,先談個價錢好不好?我說這個電話是不是XXXXXX她就不吭聲了。我說打錯了對不起,剛要掛斷她突然發出了一陣令人詫異的呻吟。
我被這聲呻吟深深地震住了,它魔鬼般地纏繞了我全身。我禁不住問你怎麼啦。她輕輕地說,用我今生聽過最溫柔的語氣說:千禧之夜,陪我度過好嗎?
千 禧
今夜是千禧之夜,我很明白我的任務是什麼,我很明白我將做什麼,我將走進JJ吧去,尋找一個穿紅高跟鞋的女人,然後帶她出來,帶她去她住處,然後擁抱接吻和做愛。我將把一切交給她,這個用溫柔語氣講話的女人,這個邀請我一起睡覺的人。我將摟著她度過這個世紀。
她在燈光的襯托下非常漂亮,我知道我看到的並非她本來的面目,燈光下所有的女人都塗上了濃濃一層脂粉,她們的面孔早已被拋在千裡之外的家鄉。在這兒,所有的人都是美麗的,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會知道你是誰,也沒有人會被人認出他(她)是誰。我愛這燈光和脂粉。還有沒有酒再給我一紮。女人卻溫柔地說,我們走吧。
我摟著她的脖子,嗅著她粉紅的臉孔上胭脂,它們有鴉片一般的味道,我也輕輕地說,一切都聽你的,今夜我是你的了。
她溫柔地站起,扶著我出門,帶我到了一間暖和的小屋。小屋一房一廁,房裡有張讓人看一眼就想躺上去死掉的床,所有的陳設都集中到了床上了,仿佛這是一間專門睡覺的小屋。
她問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我的。我想了很久找不到明確的答案,因為我不可能告訴她我至今尚未認識你。但我還是說了,我認識你,是從你那一聲呻吟開始的。
她溫柔地問,從那時候起,你就開始想我了嗎?我說沒有,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想自己,我在懷疑那聲音是不是我自己發出的,因為它是那樣的熟悉。
她笑了說,男人也會呻吟嗎?我說人都會的,蛇才不會。
她沒再說話,溫柔地走到我面前,脫下了全身的衣衫。說你還想不想聽?
我說我已經聽到了。她問聽到了什麼。我說我的心在響。
她曲下身來抱緊了我的腰,將耳朵貼在我的心上,聽了很久,說沒有,我怎麼聽不到,你是蛇。
我說我不是蛇,我只是穿得多了。她便來脫我的衣。她說我們洗澡吧。
我拉住了她說不要,洗完我就認出你來了。我喜歡你臉上的脂粉,不要洗掉。
她便不走,抱住我溫柔地說,那我不洗了,我再給你看我的臉,你願意看多久就多久吧。她真的就閉上了眼讓我看,看著她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子和均勻的呼吸,我發現今晚我很喜歡用溫柔這一詞語。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我猛烈地吻她。
在吻她的過程中我發現的她的一個秘密。她可以讓我吻她全身的任何部位,但當我的舌頭觸及她的舌的時候,她總是微微地打了個顫用雙唇有力地拒絕了。我停止了。
我說,你不愛我嗎?她說,我愛你們。
我吃了一驚,隨後說我明白了。我們睡吧。
我們緊緊地摟在一起躺在床上,等待著世紀的鐘聲猶如一對孤獨的囚犯等待著喪鐘。
我突然想起了兩個人,便問她你認識亞當嗎?她搖著頭繼續緊摟著我。我說他們很無助,我們也一樣。
她卻好象突然聽懂了。她翻了個身狂風暴浪般朝我壓了過來,撕開我的嘴猛烈地狂吻起來。我的嘴張開的時候,有咸咸的淚滴在我臉上。
千禧的鐘聲在遙遠的教堂裡響起。無數對情侶在夜幕下歡呼、起舞、高歌、作樂,無數生命在瞬間出生和死亡,還有無數平靜的人熱烈地睡去。
我在那張專門為睡覺而設置的床上和陌生人徹夜狂吻。她溫柔地喘著氣請求我輕一點。我卻在這一刻猛然記起了我那架被丟失了的單車,和那首被我遺忘了的歌詞:
﹝迷失的單車﹞
他們有樓房他們有汽車
他們對我們不屑一顧
我們要面包要生活
我們要努力工作
但我沒有方向
令我常丟失
騎我的人
請好好
待我
屋 子
女人在21世紀醒來時第一句話是我要上班了。我一陣絕望,我知道生活仍在繼續。
她說你記住我的名字和電話,我們今晚可以再來一次。她說只要你願意我們每晚都可以兩個人過。她的名片紅桃般冷艷,那個電話與網絡花店極其相似,我掃了一眼還給她,說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想在JJ以外的其它地方見到她。她說這間屋子呢?我無言以對。我對自己說,我要盡快忘記它。
她說那我不會讓你走出這屋子,她帶上了鎖匙,將我鎖在裡面,穿著紅鞋子走了。
中午的時候一幹人擂響了那扇門,他們叫著要進來。我說我沒有鎖匙他們不信。有一個人說那我們自己開吧。他們就打開了那扇門。他們穿著綠色制服帶著棒子,高聲問我要身份証。他們搶了我的身份証還問我住這兒的女人叫什麼名字。
我說不知道。三個字成了確鑿的証據。他們熙熙攘攘將我帶走。
玫 瑰
我在牢房裡待了幾個月,出來時已經是2000年的春天。那些制服給了我不可癒合的後遺症,走在街上我見到郵遞員都要擔驚受怕。我用剩下的幾塊錢撥通了千禧女人的電話,那溫柔的聲音不復存在,我知道我又一次記錯電話。一個興奮的聲音問我,情人節到了,先生是不是買九百朵玫瑰送給愛人,今天大減價,一次性付款六百塊。那聲音還挺象軍長那叫鴿子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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