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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1 □ 揭春雨 我們的編輯是怎樣工作的?
起初,《橄欖樹》是一個利用電子媒介作為載體的同仁刊物,隨著這幾年網上寫作力量的興起和融合,大概是因為跑在信息時代比較靠前的位置,有點近月樓台,加上天時地利人和,便逐漸發展成為目前這個樣子,成為綜合性文學雜志,無論是它的作者群,還是它的讀者群,其規模和水準,都很是值得我們引以為傲的。網上文學,尤其是像《橄欖樹》這等規模和檔次的“非牟利”“純”文學刊物,畢竟是近年來的新鮮事,有越來越多的人閱讀它、喜歡它,從而關心它、支持它,也有越來越多的讀者和寫作者,對其內部的工作方式感興趣,甚至有人多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的意思:那麼多有大財團支撐的網站、網股公司都紛紛感到前景不妙,岌岌可危,甚至自身難保,這個很是沒有什麼財政能力的文學網站,何以一直屹立不倒,而且似乎越來越火?其實,橄欖樹不是獨一無二的純文學網站。這樣的網址如今已如雨後春筍,遍地開花。橄欖樹不過是稍稍跑在前頭一點,如此而已。它的良好現狀,以及良好的前景,跟它的良好的內部工作環境,是密不可分的。我準備利用一系列的編者短語,來詳細介紹橄欖樹的內部運作情況。
這裡,我首先介紹一下我們編輯部內部的工作流程,讓我們的讀者,以及感興趣的寫作者,了解一下我們的編輯是怎樣工作的。 首先,我們的編輯是在八小時之外業余地、同時也是無償地工作的。以業余方式進行專業性的工作,其敬業精神值得敬佩。這種業余方式,有利也有弊。有利的方面,是它不依賴於文學之外的任何外在因素而存活,從而提供一個天然的基礎,來抵御非文學因素的幹擾以至入侵,尤其是紛亂的政治因素和唯利是圖的商業因素的影響,從而守得住文學藝術的基本尊嚴。在這個連個人尊嚴都可以商業化的時代,社會普遍商業化的無所不在的而且是潛移默化的腐蝕,甚至比蠻橫的政治更加可怕,而守住尊嚴就顯得尤為重要。所謂尊嚴,不是說文學作品不可以成為商品,不可以買賣,而是說,文學藝術首先得成為藝術,文學作品首先得成為作品,而不是掛羊頭賣狗肉,標上文學的標簽去售賣文字水貨甚至垃圾,去騙人錢財,浪費讀者的時間,謀財害命,或者,為了一點名利錢財而放棄尊嚴,去批量生產一些“文學”產品,或者淪落為在政治或者商業強權屁股後面搖尾巴的乖乖小狗。更要緊的,不是為尊嚴而尊嚴,而是一旦丟失尊嚴,這文學必然會被毀掉。 在此意義上,我們是為了文學的一脈香火而退守它的尊嚴,退守它的基本尊嚴的底線。在此意義上,尊嚴意味著拯救的可能,雖然拯救這個詞讀來似乎有點嚇人。其實,拯救,其基本要義,是別讓它死,讓它繼續存活,存活下去。在此之上的那些糊弄人的架式、面具和腔腔調調,大可不必理會。那麼,難道我們的文學真的淪落到如此田地了嗎?我們應該對自己真誠一點,無需任何夸張,如實回答:是的。不少有識之士都認同,在科技和物質空前強大和豐富的今天,藝術和心靈,都面臨空前的困局。而文學,在政治和商業雙管齊下的境況,它的呼吸道似乎越來越窄。我們似乎必須守住這條越來越窄的嚥喉。 業余方式工作的短處,是工作人員的能量有限。八小時工作,對人的消耗,無論體力還是心智上的消耗,都是很大的。這大概可以關聯到為什麼聖經的作者要借上帝的嘴巴來規定人類每七個工作日裡得有一個安息日:除了宗教的原因,這位高明的作者似乎很清楚人的身心消耗能夠去到一個什麼程度。而我們,大概是一群妄想在這一限度之上多制作一些勞動果實出來的人。如果利用業余時間單單從事自己的寫作事業,那無疑還是相當可能的,成千上萬的寫作者就是這樣彳亍前行的。但同時也得做編輯,從約稿、閱稿、審稿到校對、制作、發行等,如此勞作一番,以維持一個有相當規模的文學雜志的常規運轉,那就比較困難了。沒有足夠的人手,尤其是核心骨幹人手,很難吃得消。所以,實在困難;但貴在堅持。 這裡,讓我們長話短說,回來扼要介紹一下我們編輯人員的審稿工作過程。審稿,是大部分編輯,志願編輯的主要工作,也是不少投稿者特別關心的。首先,我們的編輯自己按照自己的藝術興趣和專長,給自己歸一歸類,有小說、散文、詩歌、評論、翻譯等等。每一類,有一個稍為有經驗一點的召集人,即欄目編輯,來張羅、主持。這個召集人主要不是由主編任命下來的,而是在長期工作當中慢慢形成的:誰幹的活兒多,可信賴,自然就出來領頭了。這,大概是一種生態吧。如果最領頭的那位脫不開身來幹活,下一位就頂上來。召集人,更多的是一種自我定位,你覺得自己有能力、有意願去做,那就去做了。編輯部裡的人,都得自己定位,得自己去找自己的工作。這裡,基本不是“有了一個位置,請你來做”這種概念。而所謂任命,其實,就是抓夫而不是聘請,基本是順水推舟而已。這裡,有一個鬆散然而又有條不紊的工作結構在裡頭。當然,如果能夠有一個更好的管理,我們的工作效率也許會提高一些。但是,對於志願者來說,最後的管理者,大概是他們自己的個人意願。 我們的編輯工作也有其基本遊戲規則。這規則是長期慢慢形成的,最基本的一條是,每位編輯都有同等的審選稿件的權力。當然,能者多勞。從這裡,也延伸出一些工作慣例,例如,任何一位編輯,甚至主編,都不否決其他編輯的選稿決定。這一規則,以及由此延伸的慣例,其最大的好處,是保障藝術取向的多元性。多年來,據我們的經驗,它行之有效。如果有的選稿某一位編輯認為不夠好,他唯一可做的,是去說服選稿者放棄。如果對方堅持,那麼,他唯有自己放棄。這,大概是一種工作上的“民主”制度。看來很是美好,而且行之有效;但其實也有大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藝術標準從來是絕對的,沒有什麼民主可言。一件不夠好的作品,不會因為很多人投票說它好,它就變得更好;一部傑出的、超一流的作品,也不會因為沒人投票給它而變得不好。藝術上,從來曲高和寡。坦白一點說:普羅大眾的藝術審美能力是普遍偏低的。這一事實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在所有的時代都有那麼多通俗、低俗以至庸俗的流行文藝,總在大行其是,例如,我們那些夜復一夜的電視連續劇。我這樣說,不是否定通俗文藝,它有存在的必要,而且,在一定意義上,正是這些通俗文藝墊起高雅的藝術。這也可以歸納為金字塔原理:站在頂部的人,從來是少數;而在中低層的,是絕對的大多數。數一數多少人聽鋼琴,多少人彈,多少人彈蕭邦,就明白了。這一原理也適用於我們編輯部內部:有的編輯的藝術審美上的判斷能力強一些、全面些、可靠些;而有的,稍為缺乏自信一些,但也在努力工作,交流,形成良好的支持。 那麼,我們怎麼平衡這工作上的“民主”和藝術的絕對性呢?其實,想人為地做點什麼去平衡它,可能性不大。最重要的,是適當的謙卑和互相尊重。都說文人相輕,似乎是說文人們的品性不好。但很少人解釋為什麼文人會相輕。其實,文人相輕與其說是人的品性問題,不如說是藝術取向所至。古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藝術上也是如此,取向不同的人,不會相互看重。而謙卑的態度,讓人明白一點,藝術質量的標準固然是絕對的,但每一個個人對藝術質量的判斷,不是絕對,甚至未必總是那麼正確,而且,每一個時代,藝術取向都有所不同。即是,真理不總是跟你同姓。所以,互相尊重和憐惜,顯得尤其可貴,尤其是在文學藝術的一脈香火面前。在這一點上,橄欖樹編輯部的成員,他們的謙卑品德和互相尊重的習慣,實在讓我引以為榮。 那麼,我們的編輯們到底是怎樣具體選稿的呢?首先,稿子非常多,多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稿子的質量也很參差,泥沙俱下。編輯的責任是挑選出上好質量的稿件。對於《現場》,我們把握的標準比較寬泛一點,只要有一位而且僅僅一位編輯認為一篇稿子讀了之後有所收獲,不算浪費時間,從而發出來也不會浪費讀者的時間,他就把它從來稿的河流裡撈上來,發在《現場》。 月刊的要求嚴格一些。一般是有一位編輯被一份稿子的藝術造詣很是感動了一下,才會把它推薦給月刊的欄目編輯。可以想像這樣一幅圖畫:一條稿源河流的兩岸,站著十幾位橄欖樹編輯,手持帶鉤的長桿,那是他們的眼光,一看見好稿子流下來,就一桿子把它撈起來,日復一日,月復一月。這樣的工作程序,漏網之魚的好稿子應該很少,因為好稿子總是令他們貪婪的眼珠子發光。盡管如此,我們也不能打保票,會不會有過一件貌不驚人的驚世巨著曾經被我們漏掉。坦白地說,我們目前的水準是這樣,我們只能在此水準上工作,盡力而為,逐漸提高。如果真的有什麼偉大作品被漏掉了,我們也大可不必抱恨終身,因為,如果真是巨著,即是我們不幸錯過了它,也總有一些更幸運的有識之士不錯過它。巨著的作者,也應該抱此信念。另外,也必須坦白地告訴我們的讀者和許多投稿者,被鉤起來的作品,是極少數。大部分稿件,而且是絕大部分的稿件,在編輯們的桿子底下流了過去。我們是這樣想的,一份稿子,如果十幾位編輯都沒有一位去撈它上來,那麼,應該有理由相信,它是應該流過去的。 (2001.02.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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