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蒸蒸日上的城市中,在繁忙的上午和下午中間,我必須喘歇性地吃一頓飯。我要盡可能快地把肚子打發掉,就經常到路旁蒸包子的小飯店去果腹。
我看見一個老大娘,用熟練的姿勢,把一大屜一大屜的包子蒸出來,仿佛在進行一種無比高貴的事業。熱氣騰騰的一大圓屜包子出來了,鍋蓋一揭開,白色蒸汽迅速向外擴散,一個個小包子,委委屈屈地蜷縮在那裡,在熱氣騰騰的蒸汽下改變了原來的性質。
我的包子被端上來,我的思想卻在這屜剛出鍋的包子裡。用筷子夾起一個包子,我卻無法把它放在前面的小碟中,咬在口裡,將它吃掉。因為我突然感到,這個包子,就是我,我與包子發生了神奇的位置兌換。
城市和蒸包子的大鍋,形狀相似,內容相同,都處於熱氣騰騰向上蒸發的狀態。人是一個個擠在一起的肉包子,心靈的距離,和一個個包子的相間距離完全相似。沒有任何兩個包子是緊挨在一起的,也沒有相距甚遠的。挨在一起,包子會破皮、露餡,而人則會受到巨大靈魂傷害。包子相隔太遠,整個蒸屜就不會被充分利用,蒸出包子的個數會減少。人的心靈相距太遠,這個人就會被判為異類,即使不被送進瘋人院,也會遭受到被排擠的孤獨,成為沒有正當職業的閑散人員,對城市來講,則是一個危險分子。
只有不遠不近、不方不圓,我們熱氣騰騰地站在各自的崗位上,城市這屜包子才能蒸得暢快淋漓,富有效果。
無論上午還是下午、在家還是在街道上、辦公還是聊天,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我都感到有無法拒絕的熱度在周圍出現。熱的難受,熱的變形。無論冬天還是夏季,這種我無法拒絕的熱,都在通過電視、報紙和親戚朋友的談話,陣陣向我襲來,讓我的身體和精神,總是處於被烘烤的狀態。
現在,我筷子上的這個小圓包子,解釋了我為什麼身體不適的根本原因。因為整個城市就是一屜包子,每個人都是這屜包子裡的被蒸烤對象。
至於誰吃了我這個包子,就不是我自己所能知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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