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成熟而高超的磨牙患者，原因在於我的大腦完全不參加勞作，臉部兩側的肌肉就能自行運動。像拔河一樣，上下各擁有眾多的小伙子，用一條條結實的肌肉纖維做拔河繩，拚著命地狠拔。那麼多條繩子綜合在一起的力量，就是上下兩排牙齒產生了壓力總和。同時，左右兩側的肌肉也能一起參與到比賽之中，我就會不自覺地，吱嘎吱嘎地磨起來。

　　我必須到醫院去尋找出路了。在這高級醫院的大廳中，與我有相同或不同症狀的人，幽靈一樣左右閃現。這座石頭建築，空間碩大，我跺一跺馬掌一樣的鞋後跟，回聲就會從天棚上傳下來。

　　我是奔牙齒的問題來的，馬掌回聲不是我此刻關注的重點問題。在醫院大廳的旁側，有一個咨詢台，我問清了如何就診後，把我煩得，牙齒就又不自覺地磨起來。那個搞咨詢的白大褂女子，看我的樣子有點害怕，就發給了我一個巨大的彈簧裝置，可以在一樓到六樓的水泥地上隨意蹦跳，不用爬樓梯。她說牙齒問題交款在二樓，掛號在一樓，化驗在三樓，看病在六樓，其它問題分別在各樓層不等，所以這一彈簧座椅對我非常重要，這是醫院為方便患者新採取的有利於看病時蹦跳的最佳設施。

　　我的牙齒繼續磨，遇到刺激就這樣，嘎嘎的聲音甚至不弱於馬掌敲打醫院大理石的聲音。

　　我終於蹦到了六樓牙科醫生那裡，他看見了我的面部正採取的錯位不已的方式。但一看他就是一個老練的大夫，任何錯位在他那裡都像是正常的，仿佛他是專門看別人錯位表演的追星族。錯位得越厲害，他追得越緊，請求表演者簽名的熱情越高。所以現在我在這個病歷本上必須給他簽名，這是一道我們倆都沒法逃脫的工序。

　　“你有什麼問題”，他眼鏡後面的眼睛投射出高深而散漫的光來。

　　“我有點磨牙，腮幫子的肌肉都變成了拔河用的繩子，參加拔河的細胞，腳蹬上下兩排牙床子，牙齒就被緊扣，並不自覺地運動，同時發出嘎嘎響的聲音，這就是我遇到的問題”。

　　聽完我的陳述，他的眼睛竟有些亮光發出來。在辦公桌靠牆的左手處，有一本兩寸厚的大書，他把大書翻開，先看目錄，仔細查找，然後對我說：“你的這個毛病，學名叫磨牙，不算大問題，我完全可以手到病除”。但我從他的表情中，隱約看出一種驚喜的要素在裡面。磨牙有什麼奇怪和驚喜的呢，這可是我痛苦的根源呀，如果僅僅是為了能掙到我的這點醫療費，他就太沒見過世面了。這個大夫又詳細觀察了我的口腔，全方位地詢問了我的磨牙有始有終的基本狀態。然後他讓我坐下，急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這個大夫有什麼事要背著我呢，我聽見他在隔壁正和一個人通電話，隱約傳來的詞匯讓我靈敏地分析到，一定與我有關。他提到牙…回扣…質量等等這些詞，而且興奮的語調，好像是找到了某種寶貝。

　　我越來越納悶兒，牙齒又痙攣地磨了起來。好長一段時間，大夫興沖沖地回來了，他微笑著對我說：“我看你的這個毛病不用治了，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更好的能發揮這一特長的方式”。

　　我對醫生說：“磨牙還算特長嗎？這可是令我痛苦又讓別人煩的一種病啊”。“磨牙確實是一種病，顯而易見，在書裡寫得非常清楚，你自己可以看一看。但我手頭卻有另一件事，跟你直說了吧，我有一個大款朋友，他老早就托我找一個能自覺磨牙的人，磨得越厲害越好，他可以支付高額費用來替他磨牙。當然，我也不瞞你，我也能得到點介紹費，但最大的受益者還是你呀，如果你能與我這個大款朋友合作成功，肯定能成為你一生的福份，這是你能把磨牙這種痛苦病症轉化為對自已有利的最佳途徑”。

　　我癒發糊塗，“這麼說我什麼都不用幹，只靠磨牙就能掙錢了？”

　　“唉，你說得對，就是這麼回事。任何一件事，只要能做到位，能出類拔萃，轉換一下角度，就都能掙錢”。

　　“我的磨牙確實是極端到位，但究竟怎麼變成產生效益的本領，我還是一頭霧水呀”。

　　“你聽沒聽說過咬牙切齒這個成語，我的這個朋友，經常有咬牙切齒的願望和動力，也想這麼做，但他特別珍惜自己的牙齒，也不想在公共場合，因為咬牙切齒而改變自己平靜如水的成熟的外在面貌，讓人一看就不是成功男子。所以他想找一個替他咬牙切齒的人，既能表達經常性的咬牙切齒的心情，又能永遠顯得老練成熟，喜怒不形於色，這樣才能做成大買賣。如果激憤等心情長期得不到宣泄，也會對身體造成極大損害。你聽說過舊社會有哭喪這種職業的吧，地主家死了人，他們自己不哭，而是請一些婦女同志，披麻戴孝，在大院子裡排成排，按統一口令大哭特哭，以表達喪主對死者的緬懷和痛苦之情。我這個大款朋友，需要的也就是這種人才，讓你在特定時候，在他身邊咬牙切齒。雖然他的牙齒不動，但看著你的變形的臉譜和傾聽你的嘎吱嘎吱的磨牙聲，就能把他的情懷盡情抒發掉”。

　　我對大夫說：“這麼說，我磨牙的這個毛病就不用治了？”

　　“對，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像您這種人才，我找還找不到呢，不瞞您說，我手頭還有好幾十這樣的大客戶，好的磨牙者確實供不應求。有的只是晚上磨牙，白天不能召之即磨，這樣的磨牙者就很難推銷出去。有的磨牙者力度不夠，有的不能和臉部表情進行天衣無縫的配合，這些都不能稱為合格產品。只有能隨時隨地地磨，並且能磨得很厲害，才能叫磨牙專家，才能賺大錢。我看你就很不一般”。

　　我又問大夫：“這個大款為什麼總有咬牙切齒的願望呢？”

　　“這就不是你我所能理解和需要關心的問題了，關鍵是把你的咬牙本領賣出好價，能掙錢不就得了，你說是不是”。

　　我一想也是，就非常愉快地聽從這個大夫的主意，和他的大款朋友聯系上了，我們約好了見面地點和時間，只等他付給我首筆磨牙費用。

　　這真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走出這家醫院時，我感到陽光非常燦爛。我又暗中練了一下磨牙本領，看來絕對可以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我在回家的路上，對古人說的壞事也能變成好事，要對未來充滿信心等名言，有了全新而又深入的認識。看來，明天會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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