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我的眼鏡片破裂以後
厚實的玻璃,折射率一點五
落到混凝土朝向天空的一面
以身試法,一條裂縫從中生成
很快模擬出樹的枝椏
閃電般地分成三十個碎片
一個落在明亮的角落
一個墜入黑暗
一個牽著手,將我拉向模糊的大街
人影晃動,可憐的視網膜,誰是男人、女人
農民、小販、木匠、司機、老板
誰穿戴整齊,腳上套著四十三碼意大利皮鞋
頑皮的光線,掠奪了眼前的一切
一個影子近了
肩膀上長著與我差不多的腦袋
他(她)是我的朋友?
我微笑著,像一個十足的傻子
--到達眼鏡修理舖的路是如此地奇妙
超過一次苦行僧的朝聖
切割的玻璃充填了鏡架上的空白
世界迅速復原,樹葉變小,輪廓清晰
流行服裝之上的那張臉開始長出粉刺
車輪上有一些遠程跋涉的粘土
肌膚過度裸露變得鐵青,那是青春
皺紋密布、關節嚓嚓作響,那叫衰老
同樣是步行,我的回程充滿艱辛
在人流和車流之中
調節著腿部肌肉
有三兩次差點出了危險
這一段街道的情況竟會突然變糟
躲開一輛橫沖直撞的黃包車
等待著綠燈變為紅燈
我替那個一小時前失去了鏡片的人擔心
--此刻,那些零碎的玻璃還散落在樓群深處
(2000.1.13於大悲山)■〔寄自浙江溫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