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男擔心的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
浩女說:我要走了,我要永遠的走了。
浩女是浩男的同居者,浩女說這話的時候,夕陽已經西下,夜色迅速彌合了樓群之間的每一道裂縫。浩男和浩女居住的房子也被一種無邊的黑塞滿,黑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掩蓋了浩男浩女的眼睛和表情。
浩男躺在床上沒有說話。
浩女說:我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了?
浩男不語。
浩女說:你為什麼總是囚禁在黑暗之中?
浩男不語。
浩女說:為什麼我總看不到事情的輪廓?
浩男不語。
浩女嚶嚶地哭泣起來,然後她惱怒地推翻身邊的酒櫃,酒櫃倒在地板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叫喊。而黑暗中浩男像一塊遠古時期的死鐵,他仍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浩女開始嚎叫:為什麼?為什麼?操他媽黑暗。她用手按上了燈光的開關。
燈唰一下亮了。
浩女驚愕地聽到浩男嘴裡發出一種持續不斷的充滿恐怖的尖叫,接著她看到浩男以前的一頭烏絲全部白了,這些白發很長很亂,幾乎蓋住了浩男的整個臉龐。
浩男用雙手遮住眼,他的手指縫裡滲出一股股眼淚,他的手背上有幾塊幹涸的血漬,他的身體瘦得像一根耗幹了汁液的樹枝。
怎麼會這樣呢?疑問、緊張和恐懼迅速繃斷了浩女的神經,她叫了一聲:媽呀!然後就不顧一切地沖出房子,在樓梯口的時候,她沉重地摔倒了,她像雪球一樣往樓梯下滾去。
把燈關上,快把燈關上。浩男聲嘶力竭的聲音漸漸低緩下來。
浩女當然沒有聽到浩男的聲音,浩男說這話的時候,她已傷痕累累地滾到一樓,滾到一樓口一個叫麗麗的母狗身邊。母狗麗麗用舌頭溫柔地舔著她傷上的血。
浩男的房子住在三樓。
浩男的這種穴居生活已經很有一段時間了,他整天足不出戶,把自己和浩女關在屋子裡,他似乎很怕陽光。白天,他用厚布把房子的所有窗戶封得嚴嚴實實,晚上,他也拒絕開燈。它使房間始終處於一種窒息的黑暗之中,它使房間的一切失去棱角,失去本來的面目和個性。
很多次,浩女勸浩男出去走走,哪怕是天涯海角都行。剛開始,浩男有些遲疑,他甚至幾次走到門口,但他的身體總是在手挨著門鎖的時候出現致命的顫栗,就連浩女都能聽見他骨頭錯動的聲響。浩男失望地說:“我永遠走不出這間房子了”。
浩女不知道浩男為什麼會這樣,她不知所措,她說:這究竟是為什麼?
浩男牢牢地抓住浩女,他的手指陷入到浩女肩上嬌嫩的肌肉裡,浩女不敢叫出聲來,浩男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他說:浩女別離開我,別離開我。說完他就把頭埋在浩女的懷裡,浩女的胸脯寬大、肥碩,充滿燎人的熱氣,浩男伏在那裡很快就嬰兒一樣睡著了,他的睡相安恬、憨態,流著滿足的口水。身體也像牢固的鋼筋一樣平穩。
後來浩女再問浩男的時候,浩男總是一聲不吭,他像一塊古怪的石頭喑啞了。浩女很失望,她覺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間停屍房裡,就連自己也能聞到自己身上發霉的味道。浩女曾是個很活躍的女人,在認識浩男之前,她一直在城市的舞廳裡當舞女,當然她有很多的各種類型的男友。自從和浩男同居後,她始終以一個淑女的姿態出現。她愛浩男,浩男也愛她。但他們的關系因為浩男的怪異而出現了問題。
剛開始浩女以為浩男害怕離開自己,所以她總是處處遷就浩男,她甚至還感到過欣喜,擁有過自豪。但她很快發現這一切錯了,浩男總是很緊張地把她壓在床上,一天一天,一次一次地拚命做愛。浩女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多的力氣和精力,他永不疲倦,好像要把一輩子的愛做完似的。後來,做愛已是一件煩人的包袱,它激不起浩女的任何興趣,她感到自己的骨頭在逐漸鬆開,它們似乎一點一點地脫離自己的身體。她想浩男一定出了什麼問題。但她一切的追問只是枉費心機,在浩男哪裡,她得不到任何回答。於是她決定離開浩男,她不能把青春和光陰耗損在這裡,同時,她也想出去換換新鮮空氣。
浩女走後,浩男再也睡不著覺了,他總是在黑暗中的房子裡走來走去,他的頭不是碰上牆壁,就是碰上家俱。他似乎無所謂,他已經習慣疼痛了。更多的時候,他像一只機警的獵犬,他把耳朵貼近窗戶或者門,他想聆聽什麼呢?是想聽聽鳥聲?是想聽聽城市奔騰不息的喧鬧聲?還是希望一支突如其來的手敲響沉默的門框?這沒有什麼人知道,這其中也許包括自己。浩女已經走了,她像一陣風,仿佛抽完了這房間的所有空氣和一切。
浩女走後一直沒有消息。浩男始終沒有扯開窗戶和打開生鏽的鐵門,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個什麼樣子。食品還是比較充足的,浩女為他買的餅幹、火腿腸等食品堆滿牆角。盡管這些食品嚼起來相當難受,但他已經順利地適應了這種難受。他唯一難受的是浩女離開自己。
一陣風吹來,把窗戶吹得叭叭直響,浩男本能地嚇了一跳,就像田野上一只在槍聲下逃遁的兔子。他辨不清風的方向,也揣摩不出風的顏色。他還聽見了打夯機打樁的聲音,以及升降機艱難向上的嘎嘎聲。浩男聽到這些聲音有些變樣,它們充滿腐朽物質的味道,在一片瓦礫的廢墟上生長。
想起浩女,浩男的右手就開始痙攣起來。他感到憤怒,並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喊一聲,喊聲在四面牆壁上彈來彈去,像一只空中散開的花朵。他從廚房裡摸出一把刀,用左手握著它,刀子發出冷嗖嗖的暗光,它照徹浩男心中的寒冷。他把刀舉起來,將右手放置在菜板上,他準備持刀狠狠地朝右手砍去。他已經很多次這樣了,但每次關鍵時刻總是選擇放棄。
浩男聞到了右手上的血腥味。這種血腥味很快將浩男窒息了。他的眼睛幻化在一片淺淺的河灘之上。
浩男想不到自己會殺人。在那個美麗的河灘,他竟右手握刀將一個女人置之於死地。女人死在自己的懷裡,帶著淒然的永恆的笑容。當時,他非常驚嘆,驚嘆自己怎麼會如此輕鬆地殺了一個人,他的腦子像有放盪不羈的原子在分裂,在爆炸。他帶著手上的血,野豬一樣跑到自己的房子裡。房子裡的窗戶很大,發育很好的陽光嫵媚地穿透窗帘,安靜地在房間裡燃燒。浩男在鏡子裡看到手上的血和頭上站立的毛發,以及躍躍欲飛的眉毛。他發瘋似地找出一塊塊床單和毛毯,他用它們堵住了從窗外洶湧而來的陽光。房間迅速暗了下來,浩男漸漸地沉入睡眠的海底。
從此,無休無止的黑暗掩埋了他的身軀和希望。
浩男在殺死那個女人之前可以說相當膽小,甚至可以說格外脆弱。他沒殺過雞,也沒踩死一只螞蟻。每個接近他的人把他當成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浩男殺死那個女人的時候是在可惡的春天,玫瑰和月季的花瓣撒滿了城市的林蔭小道。郊區的那片河灘正瘋長著泛情的野草。河泥的氣息充斥著遙遠的酒香。浩男和那女人約會的地方不知是誰擱放著一把匕首,匕首躺在草叢中,露出天使一般的模樣。它的旁邊是人間男女意外深長的壓痕。當時,浩男看著那些深深的壓痕,突然出現了莫名其妙的焦慮情緒。他想和那女人的關系應該到了終結的時候。
浩男和這個女人是酒巴裡認識的,那天他在酒巴喝得爛醉,他醉眼朦朧中看著幾個男人在撕扯一個女人的衣褲。那女人哀怨、驚慌的眼神喚醒了他的憤怒。他走到那些男人之中,操起一個酒瓶在桌沿上敲爛,他用剩余的酒瓶劃破了自己的手腕。手腕哧地一下就破裂了,血注噴出來濺到了那些男人驚愕的臉上。那些男人紛紛面對他跪下。浩男對他們吼了一聲:滾,那些無賴們走後,他也爛泥一樣地倒在地上。等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那個女人雪白的身上。女人的目光燦爛、柔軟,就像母鹿眼裡煥發的暈眩。
從此,浩男和她有了秘密的交往。他們的交流永遠停留在肉體上,他們甚至不問彼此的姓名、職業、地址和電話號碼。浩男始終帶著愧疚的重量與她約會,與她交歡。每一次回家的時候,他都看見浩女與世隔絕的單純笑容,這笑容將他心裡的一點點勇氣和僥幸一一殺死。晚上他睡在浩女身邊,就像似是而非的木偶,他睜著眼睛,看不見任何未來的輪廓。
那天,浩女對浩男說:我們難道永遠這樣下去?
浩男說:我想任何事情都會走完自己的形式,形式結束的時候就會呈現意義,這就是結果。
浩女說:如果我恰恰在乎這種形式呢?
浩男笑了,他說:那我與形式奉陪到底。
浩女躲進浩男的懷裡,她喃喃地說:我們明天就結婚。
這當然是浩男夢寐已求的事。那一天,他也許太高興了,他喝了很多酒,後來他來到月光下的那片河灘,來到了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旁邊,他想應該對那個女人說些什麼。
這個河灘永遠是塊尋歡作樂的地方,但這個河灘馬上要被河面上湧來的浮萍埋葬。那個女人一來就磁鐵一樣倒在浩男的懷裡,浩男堅決有力將她推開。女人驚愕地望著他說:你怎麼了?
浩男說:夏天馬上就要到了,河水要漫過淺淺的河灘。
女人不解地問:你在胡說什麼?
浩男說:我們在這裡留下的痕跡都將被煩悶的夏天永遠收藏,現在我們最好逃離這裡。
女人說:你想拋棄我?
浩男說:漣漪不等於水面,更不等於河水,分開是兩個人的脫離,而不是拋棄。
女人說:我不幹。女人的目光開始露出剛烈母獸的光芒。她說:除非你把我埋葬在這個河灘,我的生命就屬於這裡。
浩男想盡了種種辦法,說了很多的好話,但女人就是不聽,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她說:今天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浩男正好看見河灘上亮閃的匕首。浩男感到血液沖上腦袋,他把匕首撿起來,迅速插進了女人的心窩,女人很快像一節筷子被折斷,最後癱倒在他的懷裡。女人說了一句:我已看到世界的最後輪廓。
說完,她臉上就露出了淒慘的永恆的笑容。
浩男事後將女人進河裡。女人在水面上激起一道昏暗的水柱,隨後就沉入河裡。河面上先是漾溢著興奮的波紋,然後這些波紋的輪廓很快消失殆盡。女人沉沒的河面,覆蓋著緊密肥碩的浮藻。浩男望著浮藻突然驚叫一聲,浩男拖著驚叫一直跑到家裡。
浩男終於從昏暗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他費了很大的勁才艱難地打開生鏽的鐵門。盡管當時已經是深夜,但城市幽暗的燈光還是叫他不適應。他走在街上,流著潮濕的淚水。他的眼淚不是緣於悲傷,而是緣於情不自禁的燈光。
浩女走後,浩男覺得一切都空了,這包括欲望、憤怒、乃至生死。人都是為他人而生存的,人最不看重的就是自己。沒有浩女的日子又有什麼意義呢?
浩男來到街上就是為了尋找浩女,他要對浩女說出那晚的真相。
夏天的深夜街道,照樣車水馬龍,人們的步履還是那麼行色匆匆。浩男的行走仿佛置身在隔世的腐爛的灌木叢中。
浩男一點也感覺不到夏天的炎熱,他骨髓裡已滲透了春天的涼意。他找遍了整個城市,也沒找到浩女。
那天晚上浩男來到那個春天的河灘。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來的,他懷疑是上帝牽引著自己。浩男站在河灘上,身子異常僵硬,他眼裡的黑暗深不可測。當時,月光很亮,他詫異地看到夏天的河水並沒有漫過淺淺的河灘,這個夏天似乎是幹涸的,他的預言也許開始就錯了。河水瘦小,上面全是黑黝黝的浮藻。浩男的心針擺一樣狂跳起來。他痛苦地扭過頭來。這時,他看到河灘上一個女人和男人在接吻。
人是容易忘卻痛苦和過去的,這埋葬著春天屍體的河灘,在接踵而來的夏天居然又開出了愛情的蓓蕾。浩男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對動情的男女。突然,他發現那個女人如此熟悉。
浩男朝那女人奔去,他抓住了那女人的肩,他喊道:浩女,浩女,快跟我回家。
浩男的話音沒落,他的嘴巴就被一個男人的巴掌牢牢封住了。浩男沉重地倒在地上,女人走過來,踢了他一腳,女人說:神經病,讓你看看我是誰,我是你媽。女人朝他吐口水。浩男抬起頭來,驚叫一聲,因為這時他看到這女人不是浩女,而是那個被自己殺死在河灘的女人,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這難道是臆想中的錯誤判斷。
浩男神色慌張地逃離了河灘。
浩男一直黑夜中奔跑,一直跑到黑夜的盡頭。等到天亮的時候,他看到自己鬆散的身子正掩埋在綠油油的草叢裡,草很深,他們遮住了浩男的視線,通過這些草看去,真實的世界雜蕪、搖晃、虛弱不堪。浩男一動不動,在陽光洗濯下保持著完美無缺的睡態。
浩男已經懶得回家了,事實上在城市他已徹底地失去了方向,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家了。現在,他白天在草叢裡安眠,晚上就到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奔走。他向過往行人打聽浩女,行人們搖搖頭,繼續走自己的路。他想到舞廳裡尋找,但門衛很快用皮鞭將他趕出門外。他最後只有向警察哀求,警察看著他骯臟的充滿草屑的白發,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好像來自星球,你最好回到星球上去。浩男很憤怒,他說:這關系到一條人命,你不能不管。警察善良地說:這是你們星球的事,我們人類承擔不了。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是神經病。
浩男最後一次是問一個女人。女人猶豫了一會說:我就是浩女。
浩男抬起頭,盯著女人看了很久,她有些像浩女,又有些不像。浩男的眼睛最近總是彌漫著一層霧狀的東西,它使浩男看東西時很不真切了。他說:你真的是浩女?
女人的衣服很破很舊,頭發亂蓬蓬的,像剛從垃圾裡爬出來,她說:我真是。浩男扶著那個女人說:我們回家,我們回家。浩男帶著那女人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家。女人說: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家,我們的家就在屋檐下的垃圾桶裡。浩男將那個女人推開後說:你根本不是浩女。女人說:天使和陰影纏住了你的身體,你用一生也不能看清一件事情的真實。
浩男開始戴上口罩和草帽,這使他在夏天的夜幕下非常滑稽可笑,很多小孩攆在他屁股後丟石子,他懶得理睬這些,他我行我素在城市中行走和尋找。
本來他不必戴上煩人的口罩和草帽,但對於浩男來說,這是不得已的事。他覺得這樣安全,誰也不會認出自己。浩男最近在城市裡尋找浩女的時候,至少十次發現那個被自己殺死在河灘上的女人。這女人影子一樣跟著他,並總是在他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女人沒有什麼表情,但浩男覺得沒有什麼表情的表情更加可怕,更加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浩男有些憤恨起這個女人來,他美好的生活全被這個糟糕的女人閹割了,而且她還讓自己延續著磨人的痛苦。他知道只要這女人存在一天,他和浩女的未來就沒有任何希望。浩男認為有必要斬斷這種尷尬的處境,他的腰間開始插著一把尖利的刀子。他尋找著適當的機會。
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那天晚上,浩男覺得體內的陰影無限高大,他鬼使神差地來到郊區的河灘。河灘上的草依然很高,河面照舊是團團簇擁的浮藻,一個女人獨自站在那裡,風吹動著她的衣衫。浩男認定這女人就是春天河灘上的女人,當然也是最近魔鬼一樣纏附著自己的女人。浩男舉起刀悄悄地向那女人逼近,女人沒有察覺,浩男順利地把刀朝那女人的後腰插去。女人頃刻就倒了下來,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哀叫。浩男把女人舉起來,女人似乎非常輕飄,像沒有什麼重量,浩男來不及考慮什麼,就將女人丟進了河裡。
這一次浩男沒有任何恐懼,他甚至看都沒看緊張的河面一眼。他轉身就朝城市走去。也就是這一晚,他找到了自己的家。浩男在床上安靜地躺下,他喃喃地說:浩女,我已完成了一切,你可安靜地生活了。說完,他就用刀割斷了手腕上的動脈。
第二天、城市下了一場大雨,這是夏天的第一場大雨,郊區的那個河灘被水很快淹沒了,浮藻被雨水沖散,它們都是一副稀疏的散慢模樣。河堤上站了很多人,其中人群中有一個女人,她頭發蓬亂,好像浩男在在街上遭遇的自稱是浩女的女人。她的眼睛非常興奮,用手對著河面指指點點。河堤上的人們都在看熱鬧,有些人議論:這是我一輩子恐怕也看不到的事。
河面上的景象真的非常壯觀,渾黃的河面上漂滿了女性塑料模特,它們都穿著人模人樣的衣服,模特的長相一模一樣,就像浩男在春天殺死的女人。模特們擁擠在狹窄的河面上,時不時地相互吵鬧,而更叫人們驚嘆的是,其中一個模特後腰插著一把醒目的亮閃的刀子。
也就是這一天,一個女人來到浩男的住宅,她站在門口,我們看不見她的臉面,但我們聽見了她清晰的持久的敲門聲。
■〔寄自湖北潛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