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住台北,母親住新竹,母親到台北工作,認識了父親,他們可是自由戀愛的,而且還上車後補票,在41年的龍年生下我。父親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伯父在年輕時,台灣大流行瘧疾,不幸去世了,而姑姑,則在當時流行童養媳送人了,最後也夭折了,後來日本人要撤回,有個日本人跟台灣人生的小女孩,就成了我現在的姑姑。而外婆也只生母親和阿姨兩姊妹,因此母親未婚懷孕後外婆就一直叮嚀要回新竹生,所以我的出生地在新竹,而且外婆馬上報戶口,冠他們的姓。聽母親說,那時電還不普及,外婆到黃昏就趕快點上煤油燈,抱著我在燈下逗著、看著,(現在我覺得那時的我好幸福哦!!)不過最後我還是被抱回台北,因為母親跟祖母婆媳不合,母親選擇外出工作,所以我幾乎是祖母帶大的,跟著祖母串門子、打四色牌,聽姑姑說祖母有時忙不過來,姑姑還得背著我到紡織工廠上班,所以我也成了姑姑的跟屁虫,甚至姑姑和姑丈談戀愛時還要帶著我這電燈泡,偶爾姑丈回憶起往事,說我走沒多久就叫腳酸要人家抱。
不過祖母的說法卻是:姑姑不喜歡做家事,所以她選擇帶小孩,因為那時政府鼓勵生育,母親每二年、三年就生一個(也就是現在說的戰後嬰兒潮),我共有八個兄弟姊妹,只有一個弟弟,有二個妹妹甚至還送人,因為有陣子父親失業了,養不起這麼多人。後來阿姨也到台北工作,偶爾也會帶著我跟弟弟一起回新竹,她會先帶我們去買新衣服、新鞋子,再去公路局搭車,還買車站都會賣的可提在手上的小孩糖果,我跟弟弟一個是槍造型的糖果,一個是手提包造型的糖果,但是一上車就不行了,我忘記弟弟有沒有暈車,我是吐得一塌糊塗,把阿姨搞得是灰頭土臉的,不過後來她就有經驗,必須先準備塑膠袋、酸梅等物品,我很奇怪阿姨每次回新竹都坐公路局,而父親母親每年農歷六月八日新竹大拜拜時,我們全家都是坐火車,既不會暈車,又舒服。那時火車還是燃煤的,要啟動時,會叫一聲,還會有煤渣飛進窗戶,從台北到新竹普通車要兩個小時,小孩子一上車時是很興奮,最後也都睡著了。到竹北要過頭前溪橋,再一個個搖醒、穿鞋,一團混亂,新竹就到了,大部分都會在新竹住個兩天,清晨外公都會帶著我們小孩到廟口喝杏仁茶配油條,那杏仁茶非常的香甜,每次我們一伙人要回台北時,外婆就包一大堆吃的給我們在火車上享用,然後就倚著門邊,紅著眼眶,依依不舍的跟我們道別。
阿姨嫁給姨丈,姨丈是個外省人那時也是個軍人,軍隊在湖口,我記得阿姨結婚時,喜宴在湖口,有好多的阿兵哥,應該是入贅吧!因為有二個表妹是姓阿姨的姓。阿姨也生了五個小孩,也是只有一個男孩,不過從此外婆就可以天天含飴弄孫了,姨丈也很孝順外婆,雖然言語不通,不過處得蠻好的。
我的姊妹多,所以我的童年在玩樂時身旁總得帶著弟弟、妹妹,回想起來自己也覺得蠻厲害的,我可以背著妹妹跳橡皮筋,只是到橡皮筋升到頭頂上再加兩個手掌時,就得將妹妹解下來,然後單腳抬好高,將橡皮筋勾下來,跳過去,一條橡皮筋就可以讓我們玩好久。還有當稻子收成後,一群小孩,就可到稻田裡將稻子的余根拔起,還會有泥鰍呢!
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跟著一群男孩去抓蛇,好大一條,打死後,用兩根竹子兩個男孩就這樣提著,後面跟一大群小孩,將蛇放在鐵軌上,然後趴在鐵軌上聽火車來了沒,還多遠,等火車接近時,再躲起來,看著火車將蛇壓得扁扁的,很殘忍是不是,這條伴著我成長的鐵路就是現在的汀州路,那時是由萬華開到新店,每逢大拜拜有歌仔戲時,我們會在下午放學後背著書包順著鐵路、踩著枕木一跳跳的趕去看,晚上吃完飯、寫完功課,也拿著板凳去看歌仔戲,我爸是木匠,所以我家的椅子都用很好的建材,好重,別人家的椅子好輕,好羨慕哦!還記得我蠟筆的盒子,也是我爸用木材做的哦!老師還特別跟同學介紹過。夏天我最喜歡趴在長板凳上睡午覺,聽鬼故事,可是到晚上就會做惡夢,我是跟著祖母睡的,祖母都會說她的牙齒都被我踢斷了。
我在二年級生了一場病,我不知道是什麼病,只知道請假在家好久連遠足都沒去(那時是去植物園),後來要月考了,當天祖母在我額頭、肚子抹萬金油,爸爸騎腳踏車載我去學校,直接到辦公室,就在辦公室寫考卷,寫著寫著竟然吐了,而且是吐出一條蛔虫,嚇壞所有人,老師趕緊向校長借三輪車將我送回家,而老師要我帶路,要回家有三條路,一條是大馬路(羅斯福路),一條是鐵路(就是現在的汀州路),一條是田埂路,比較近,也比較好玩,而我竟然帶著老師走田埂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病好後,身體就比較虛弱,功課也趕不上,從此我的學校成績都維持在中等,直到六年級要聯考了,那時流行到老師家補習,我很想參加,也曾去旁聽過,可是爸媽交不起補習費。
我有參加聯考,記得當天早上,媽媽在煮早餐,那時煮飯很辛苦,要用木材生火,再將一個圓圓的中間有洞的的煤球放上去,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媽媽一邊煮一邊念,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做什麼,那頓早餐我吃得很難過。我是搭一個男同學的便車去考試的,他家比較有錢,又是麼兒,他爸六十歲才生他,所以他們都叫他六十仔,我們那一村,只有我和他要參加聯考,而他是雇一輛三輪車由姊姊護送。我公立學校沒考上,私立讀不起,只好到姑姑以前的紡織廠做女工,那時姑姑已結婚,沒上班了,可是她的人緣很好,所以我在工廠很受照顧。我當時的薪水每月300元,給爸媽200元,50元存在工廠斜對面的合作社,存學費是因為我想讀書,第二年我去考金甌商職的夜校,從此初中、高中半工半讀,這也成了弟妹的模式,每個人都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在初中畢業要考高職時,有位同學發現我的身分証父親欄是空白的,而且是跟母親的姓,就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因為在此之前,我從沒發現我跟別的孩子有何不同,也沒介意過我姓王,我弟妹姓陳,這大概就是O型人的特質,大而化之。可是當我知道父親欄空白,就是私生女時,我可就據理力爭了。我去戶政事務所查明一切程序,馬上去辦,首先要回新竹出生地取得出生証明,還好那位助產士還在,再來就是父親要寫一張認養書,總算讓我父親欄有名字了,不過我也改姓陳了,外婆很不以為然,一直說姓王有什麼不好,問題是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維持姓王而又不是私生女。後來姨丈看到我辦得這麼麻煩也跟阿姨溝通,竟然將表妹的姓也都改成姓魏了,因此我們這代都沒有人姓王,只有大表妹是兩個姓,她的名字是“魏王淑”。其實姓什麼都無所謂,一家人和睦相處最重要。
高職畢業後去當助理會計,後來碰到經濟不景氣,公司倒了,我家的環境是不允許有人吃閑飯的,那時電子公司正興起,待遇也不錯,我就去電子公司上班,還好是高職畢業,都被分派到品管部,比較輕鬆。在我23歲那年,我們搬回永和的陳家祖宅,透過叔公、及一位表姑的介紹認識我現在的老公,那時候住在三合院的前院,而我老公他家住三合院的後院,跟我表姑租房子,我倆的上班路線完全不同,所以完全不認識,是透過介紹才認識的,之後都會在我搭公車的途中遇見他,然後搭他的摩托車上班。在跟他的交往當中,柴鬆林博士曾發表一份報告,說我們那個年齡層,女多於男不知幾倍,我忘了反正就是女孩不容易嫁出去就是了,而我老公外表還可以,雖然事後父母去探聽的結果,說他媽媽很能幹叫我要考慮,但我們還是交往一年後訂婚了。
因為我一向都搭公車,認識我老公後,每天早上風雨無阻都搭他的摩托車上班,那時也不知要戴上口罩御寒,有次感冒好久都沒好,照X光才知道染上了肺結核,就辭職在家養病,還好肺結核已不是絕症,只要按時打針吃藥就好了。當然我婆婆也知道了,而我老公竟然回答她,還是要把我娶回家比較方便照顧,我好感動哦!當然是我病好才結婚,可是結婚第二個月就懷孕了,趕快找主治醫生,醫生說傷口都結疤了應該沒問題,我在66年12月25日生下了我的大兒子,那年的平安夜我和老公是在產房渡過的,整夜地陣痛,伴著護士的歡樂聲,我老公還一度出去請他們將音量降低,在12月25日早上八點多生下了我兒子,整整痛了24個小時,還蠻慶幸的這個兒子功課還不錯,現在就讀台大獸醫系四年級。
後來老公到大同公司上班,被分到基隆區,我們也到萬裡買了一間小公寓,這一住就十年,那邊風景空氣都好,我們偶爾也會回台北,再回萬裡鼻孔都是黑的。這十年也是風風雨雨,在我生下老二後,我老公竟然外遇了,對方是他結婚之前的女友,後來也住到瑞芳,對方也已結婚生子,我老公和她手牽手去公館東南亞看電影,被我老爸發現,沒有當場識破,趕快提醒我,我還懷疑是老爸眼花了,可是他非常肯定,我才開始緊張,後來透過各種管道,經過溝通與開導,終於制止了這段畸戀,讓兩個家庭不至於破碎,而對方老公都不知道,後來他們也搬家了。可是我覺得好累哦,對婚姻開始產生不確定感,從此以後我開始存私房錢,我在家有在做家庭代工,用機器織毛衣、跟會,慢慢累積我的私房錢,可是當我懷老三時,我倆的婚姻處於低潮,碰面就是吵,我還一度想將小孩拿掉,可是那時還沒有優生保健法,墮胎是不允許的,親戚朋友都知道我的事,所以後來老三在親友的聚會場合,都會被調侃說他是多出來的。
後來我老公工作又換到台北,那時還有愛國獎券,他中了六十萬,再加上我的私房錢,我們就買了現在土城這房子,而且言明要用我的名字買,這樣比較有保障,事後証明這個決定是對的。還好有趕快買房子,因為房價後來就三級跳,我當初買七十幾萬,現在都值三百萬了,要不然我現在還住在萬裡。
我在老三上幼稚園大班時再度投入就業行列,剛開始是做IC打線員,後來聽說停車管理處在招考收費管理員就去應試了,很幸運的被錄用了。現在三個小孩都長大了,老大讀大學兼家教自給自足,老二女兒在讀二專夜校,白天在上班,只剩老三在讀高三,等他明年考上大學我就輕鬆了。
我老公工作換過無數個,現在在開計程車,我看他過得也蠻不錯,開車、釣魚,我只求他不要去簽大家樂、賭博就心滿意足了。
我星期四學電子琴,星期五上社區大學,日子過得很踏實,我老公還不錯啦!在我忙不過來時,會幫我洗衣服、煮晚飯。我也曾約他一起上社區大學,他還無法接受,隨緣、不強求,我現在有參加定期定額的投資,儲存養老金,我現在四十七歲,回首前塵,雖然也是風風雨雨,總算也是安然度過了。往後的日子只希望丈夫不要再走岔路、兒女平順的結婚生子,我有空閑時能和先生遊山玩水,退休後含飴弄孫,就心滿意足了。
(1999.12)■〔寄自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