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
橄欖樹文學月刊◎ 二零零零年二月期
編輯:沙門

Rem
遊  離

    這麼多的塵土/讓我看不清路
    我知道人們已經沒有眼淚/不再哭
    在這睜著眼睛的黑夜裡
    我只看到睡夢中人們的絕望

  這裡的街道很繁華,一輛輛汽車在我身邊飛馳而過,我騎著廉價買來的黑車,尋找一個可以吃點東西的地方。

  現在是早晨,我昨天一夜沒睡。昨天晚上我在電腦前玩著一個破破的遊戲,我就是不想睡覺,盡管那個遊戲沒有什麼樂趣。鼠標真是一個偉大的發明,以至於可以一邊盯著屏幕,一邊狠狠地抽著煙。

  我在一個臟乎乎的早點攤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腦和兩根油條。那外地的女孩用黑黑的裂手給我盛了一碗,我順手拿了兩根油條。這些東西都很難吃,可是我的肚子餓。

  我一邊吃著一邊忍受著街上的塵土飛揚。街上不時走過一些妖艷的女人,我狠狠地盯著她們,胃裡象剛吃進去一只蒼蠅。

  終於吃完了,當我看見那些用來洗碗的桶和水時,差點沒吐出來。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黑乎乎的。可是我必須付錢。

  我騎上了車,人漸漸多了,太陽也仿佛很高,白花花的,好一個喧鬧的世界。我總覺得我會突然跌倒的,但是沒有什麼,無非是汽車在我身上飛弛而過。

  我要在這些街道上走,盡管我一夜沒有睡覺,可是我不想睡。我承認這個城市曾經令我多麼向往,現在我已經置身其中了,我置身於高樓大廈、飯店、購物中心,穿梭於小姐、老頭子、小販、警察當中。

  又過了一座天橋,我知道橋上肯定有乞丐,他們來自天南海北,趴在地上,不停地向路人磕著頭。可是我從來沒有給過他們錢。我沒有同情心。

  記得一次在另外一個城市的公園中,一個還算幹淨的女孩向我要錢,她很小,但是卻顯得很世故,她在那叫著“叔叔,叔叔,給我點錢。”可是我只能告訴她,我沒有錢,我還沒有你有錢。我指了指一對正在親密的情人說,你去那裡吧。小女孩對我失望後就真的去了那,並且下了跪,可是那一對拿起了自己的東西,走開了。

  我還是忍不住在一家賣卡口磁帶的門口停下來。櫃台上擺著整條的破碎的磁帶,全部被切開了口,或者被一種什麼槍射的粉身碎骨。我還是耐心地挑著,因為這些被外國當作廢塑料賣給中國的東西,是我的一種食物。

  店主是一個睡眼惺鬆的年輕女子,我知道她不懂這種音樂,但是賣這些東西可以謀生。我們這些買主用自己的血汗錢養活著這些人。這是很公平的,不是嗎,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我還應該謝謝他們。

  女子和一個走進店的男人說她昨晚一夜沒有睡好,因為隔壁的小孩總是在哭。

  我掏空了口袋買了幾盤磁帶,對自己狠狠地說,好的,就餓自己一天。女子數著我的那堆碎錢,嘴裡叨念著說從來沒有賣過那麼便宜的磁帶。

  我突然想起曾經在地鐵中看到的那些賣藝的人。那對盲人夫婦,他們的聲音都很好,琴彈得也好。可是我從來沒有給過他們錢。還有一次看見了一個和我差不多年齡的男孩,那是一個冬天,他坐在地鐵的牆角,一邊彈吉它一邊唱,唱完幾首後就使勁的對自己的手氣。

  我承認如果我失業了,連賣藝都不行,因為沒有人會因為我的歌掏錢的。

  我揣起了那幾盤磁帶,走出了店門。店內傳來了男人的笑聲和女子的尖叫,我能猜出他們在幹什麼,可是這又於我有什麼關系呢。

  我依舊騎著車在街道與公路之間遊盪,街上不時有一些音像店傳來的流行歌曲,我驚異地發現那是同一首歌。一個國外的女歌星用深情的聲音唱著一個據說是感人的愛情故事。這首歌是一部紅遍世界的電影的主題曲。

  那些在電影院中感動的看著這部電影的人們,是不是同時在想象這自己的愛情、自己的情人。那真是很有意思,電影院中很黑,然後世界只剩下一個主題,仿佛那是真的不朽。

  來到這座城市已經幾年了,我幹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掙著少的可憐的錢。我已經發現老板看我的眼神不對了,他遲早要開了我。可是我真的討厭那些工作,我認為撿垃圾同樣可以活著,或者我也可以賣盜版 VCD ,和那些警察打遊擊,那真是刺激。

  陽光也漸強烈了,現在正是那些無照小販們活躍的時候,因為警察大人們已經回家吃飯去了。警察叔叔們也是人,也需要吃飯和休息的。

  一想到早晨吃的那些東西,胃裡就不舒服。但是我知道我不會因為這些東西死掉的,因為毒藥也是很貴的。

  我想我真的該回去睡覺了,我的眼睛已經開始疼了。睡覺挺好,可以什麼都不去想,可以省一天的飯。

  醒來的時候是在深夜,我睜著眼,聽著牆角的響聲,我知道那是老鼠們在找吃的。

■〔寄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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