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
橄欖樹文學月刊◎ 二零零零年一月期
編輯:祥子

黑 陶
大海拍撼近旁的世俗生活



  ……(“杭白菊”,這三個漢字所隱藏的植物之光,閃爍在自嘉興到杭州的公路兩側。)杭州。汽車東站旁悶熱油膩快餐店的位置很高。惡俗彩色的堅硬座位周圍,復雜的氣味猙獰襲人。我和阿福在吃清湯寡水的“杭州牛肉面”。開往浙江各地的各種汽車遲疑著、鳴叫著、擁塞著,在腳下不間斷地放氣、移動。磅礡的水泥鋼筋立交凌空壓迫在不遠處。城市的空間被粗暴吞噬並宰割。橋洞內是一個世界。水果攤雜亂流動;盛茶葉蛋的醬色面盆內蒸騰熱汽;空空的三輪車夫倚伏於車把在渴盼貨物;還有無數的人,那些衣藍著褐的外來者,目光茫然沉鬱,在這個異鄉的都市尋找著生存的明天……。吃面。離開。然後繼續上車。

  古老的曹娥江在漫長時間裡早已流逝了悲傷。夜色中耀晃的粼粼波光,此刻含滿的,是90年代末膨脹的低淺欲望和遍街洗頭房門口轉動的暗紅霓影。坐在高高的防洪堤上,無數燈火的上虞縣城就陷在一側的低地。江上的夜風擦洗著稀疏碎星,我們專心注視的,是身旁黑暗裡鋼鐵縱橫的過江鐵路大橋。一頭身材奇長的鋼鐵怪獸,心臟燃著紅燄,嘴裡噴吐小山樣濃烈的白色汽霧,尖叫著撞進了脆弱高矮的密集民居--這只是幻像,現實中黑影縱橫的跨江鐵橋仍是空空盪盪。……真實刺耳的火車尖叫在午夜來臨,它首先擊醒了五層樓上簡陋旅館內兩個外鄉人恣肆的眠夢,並且,使曹娥江邊這座深淵縣城在顯示虛無的同時,又帶上了某種金屬意味的逼真與灼切。




  靈異卻又沉睡的一處地方。寒冷的6點鐘的夏晨,如煙似霧的雨絲,隱在濃密河道與樹木陰影中的舊時代風格的磚木樓房,枯黃潮濕的草間落葉,一只野貓,長廊,水池邊上燦爛欲腐的紅綠美人蕉,白光(白馬湖偶爾漾閃過來的荒涼白光)……時間在這裡已經完全失去前趨的慣性,春暉中學北端校區現在所存留的,仍然是20世紀20年代的圖景與聲音。一個住校的過去年代的男人,穿著白背心,睡眼惺忪地在有暗舊紅欄的二樓走廊上,往鐵皮漏鬥裡傾倒昨夜的剩菜。通往破敗河埠的甬道上空,飄舞的雨絲使夏晨寒冷;美人蕉持續肆虐地盛開;……令人懷舊的強烈氛圍。被群山與湖包圍--春暉--靈異卻又沉睡的地方,像有巨大的引力(源於美好、潔淨而又神秀的浙東山水--我認為),將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如此之多的精英(夏沔尊、朱自清、豐子愷、朱光潛、俞平伯、葉聖陶、弘一等)聚來此處,在閃著菱香的白馬湖的晝夜光影中,他們教書、寫作、喝酒、散步,或者短暫閑居著,享受湖山翠色的沐洗。1924年3月9日,應老朋友、春暉中學青年教師朱自清(27歲)的邀請,人在杭州的俞平伯(25歲,“穿了一件紫紅的緞袍,上面罩了一件黑絨馬褂,頗有賈寶玉的樣子”--當時一位學生的描述)到白馬湖作客。那天晚上,當時主持春暉校務的夏沔尊(39歲,他的《白馬湖之冬》在中國散文史上應該是不朽的經典之一)就盛情請朱、俞二位到他家,著名的“平屋”--1999年8月3日早晨我在緊閉的屋門前留影--吃飯。那是白馬湖邊一處普通卻“雅潔”的住宅,屋內擺著瓷器、銅佛和名人字畫,還有栽在小白盆中的青竹,“上燈時,影子寫在壁上,尤其清雋可親”(朱自清語)。那晚是一場暢飲歡談,應該新開了一壇紹酒。俞平伯回憶,“沔佩二君皆知酒善飲,我只勉力追陪耳。”一個“追”字,於謙虛之中,俞平伯實際也透出了自己的酒底。(白馬湖作家似乎都有酒囊,上海開明書店時期,他們曾創辦“開明酒會”,酒會每周一次,入會條件之一便是一次要能喝5斤紹興加飯酒。)暢飲之後,辭別夏家返回時的情景,在俞平伯的筆下現出至今濃烈的詩意:“飯後偕佩弦籠燭而歸。長風引波,微輝耀之。躑躅郊野間,紙傘上沙沙作繁響,趣味殊佳,惟苦冷與濕耳。歸寓暢談至夜午始睡。”……現實八月的春暉喪失了生動的聲音,苔蘚爬上裂坼的牆壁,綠得發黑的植物在暑假的校園內寂寞瘋長。從北校門出去,過春暉橋,平屋、小楊柳屋(豐子愷住宅)、晚晴山房(白馬湖諸君為弘一法師集資所築的住所)等昔日住屋皆鏽鎖閉門,以拒絕與沉醉的姿態,繼續浸在自己酣眠已久的夢中。那條蜿蜒在白馬湖邊的,通往甬紹鐵路驛亭站的窄長煤渣路,現在已經換舖成水泥小道。像朱自清當年在這條小道上往來於春暉與寧波四中一樣,我們步行前往驛亭。陽光這時從淡墨的雨雲間射出來,水稻田上清脆的鳥語與滿眼波動的舊日湖光,令人在綠色的恍惚中覺得,一步步,我們現在走入並置身的,正是過去曾經存在過的某段時間。




  雖然近海,但陌生章鎮世代所擁有的,仍是我熟悉的那種喧雜自足、色味斑駁的內陸式生活。因為,連綿蒼翠的四明山為它擋住了從東方吹湧過來的咸澀海風。從濁悶的中巴內下來,滿視線所呼吸的,便是突然湧現的、八月上午的……章鎮氣息。空曠的偏於鎮尾的小車站,一面舊牆上已被風雨漫漶的演出海報,臂彎裡的籃中裝了活雞和柏枝米糕的藍衫老太……我們向鎮中走去……舊街布店前的法桐樹蔭下,兩個男子在凳面被磨光的小方凳旁坐著喝茶;狹小音像出租店內的那位少女,在巨幅“還珠格格”的印刷圖片下,正埋頭讀一本花花綠綠的雜志……到達的丁字路口應該是章鎮沸騰俗世生活的中心。載人的機動黃包車擠成一團;“華聯超市”將彩電、落地電風扇、塑料浴盆、散發油味的新自行車、糖果、制作八寶飯的小包裝原料等幾乎所有商品都搬上了街道(因此幽暗的店堂裡--為省電而關燈--顯得格外空空盪盪);龐大熙攘的農貿市場就在近旁,透過瓜菜肉蛋的繁忙交易,我看見的,是黑暗裡當地居民鮮紅強勁的蠕動之胃。章鎮還是葡萄之鄉,結實的、紫色的、沉甸甸的碩大雨珠子成捧成堆地積聚、滾落在小鎮各處。收獲的汁液在空間激射。激射的、舌尖的……汁液,如此甜蜜。章鎮,跟中國文章有關的這個古老小鎮,我們來此尋訪的1900多年前在此疾寫文章的寒門王充,如今何在?

  王充(27-約97)含滿茶香。濃厚的白雲,無邊無際起伏茶樹的青色群山,斷續而悠遠的鳥鳴,正午寂靜卻強烈的陽光底下,墓地清涼,王充和他線裝的《論衡》含滿茶香。這裡是自然世界的偏僻一隅,風向著遍植茶樹的無人山坳輕輕走去,一只蜻蜓的翅膀,在蟋蟀草的葉尖,變幻銀夢似的斑斕細輝。章鎮的喧騰已在遙遠的另一個地方。在此之前,從章鎮出來,烈日下沿發燙的104國道步行,再拐進山裡,穿過一個破敗的國營茶場(團團濃蔭下碉堡狀的青磚建築很是奇特),終於,我們找到了在此長眠的前輩王充。大地所噴吐的清淡茶香包圍並浸潤著這個生前“貧無一畝庇身”的哲學家的輕細睡息。……就是前世的孟軻和荀卿,近世的揚雄、劉向和司馬遷,都不及他的才識和德行--同鄉摯友謝夷吾曾這樣上書朝廷力薦王充,然而,這位在中國哲學史上具有裡程碑意義的人物,還是貧病交加,於垂暮之年淒涼地病逝於家中。“文章憎命達”?!又一個多麼讓人悲傷的典型!但是,盡管身處寒微艱難的環境,他的脊樑始終驕傲地挺直著,無論面對世俗或意識領域的權重者,王充所表現的,始終是“我與你平等”的無畏果毅的任俠姿態。孔孟在西漢時已漸漸被神化為“聖”,而王充在他的《問孔》、《刺孟》等光輝篇章中,以明快犀利的言辭,揭露了孔孟著作中所存在的自相矛盾的論點,顯示了他卓爾不群的偉大學術人格(儒家經典並非“萬世之至論”--祖國歷史中我所尊敬的李贄,則已是王充1400年之後的優秀學生了)。……充溢故鄉之音的山崗上,一生進擊的身姿終於可以安享長眠(美好的地方,令謁者安慰);而費20余年心血著成的不朽《論衡》,則將永恆地,在世界各地各式各樣的書籍建築內,閃射東方式的戰鬥的精神光華。正午寂靜、強烈的陽光在茶樹的墓地奇異地變得清涼。白雲下的墓道上荒草茂盛。用手觸摸黑色的粗糙墓石,我感受著溫度--無邊無際湧過來的清淡茶香裡,由冰涼黑石所傳遞的、我懂得的一種內在溫度。




  明月的深夜,即使睡在附近老鄉家中,仍能強烈地感到國清寺四周千年老樹洶湧過來的夾雜微淡香火的黑綠清氣。波濤般的、濃勁的、無聲的……黑綠清氣。較之俗界,交錯如雲的深色樹冠使古剎每天總是提前進入它所熱愛的黑夜。有少許落葉的寺旁山道潔淨,澗水在深溝裡濺響。我們下去。樹的夜。渾圓的大小巖石,像山中的白色奇獸,蹲立在擠瀉的冰涼澗水之上。……盤結虯曲的老樹根樁在夜半總要將這座黃顏色的隋寺抬高幾分。誦經時閃爍若星的磬音早已停歇。依然洶湧的黑綠清氣--酣眠時難以辨別的寺或樹的沉醉呼吸。

〈天台的想象圖景〉天上的神安放的一張台子,巨大的石頭台子,用近旁的東海擦洗過一遍的石頭台子。台面上,雜亂堆放著砍伐的森林、夢、斑斕的南方礦產、白袍詩人和數不清的疼痛青竹……,是誰,用正午的毒太陽將它們轟響點燃,大海邊南國的大火瞬息熊熊。天台,巨大的石頭台子,晝夜激燃著南國大火的石頭台子……

〈天台的現實圖景〉黎明即起,於青色的群山萬壑間乘農用中巴上山。在山頂龍皇堂暗濕小吃店等吃早餐時,測繪專業出身的自由撰稿人阿福指著地圖對我說,從圖上的水流分布情況看,這裡確實是一處面積極大的平台。龍皇堂是天台山上石樑小鎮的行政機構所在地。我們到得很早,掛著破牌子的鎮政府邊上,兩個肉墩頭上的鮮肉尚未賣出多少。一個山民,支好兩頭彎起的竹扁擔,正往舖在地面的塑料紙上傾倒茄子,蛇皮袋中塞滿的沾著露水的紫鬱茄子。剃頭店剛開門,一臉盆的臟水潑出來,令一只正在門前徘徊覓食的老黑狗(一條前腿短了一截)驚慌奔跳。地面凹凸不平,裝滿石料的拖拉機冒著黑煙左擺右扭,跟在人家掛著竹籃的載重自行車後吃力蝸行。兩家煙酒舖前的爐子已經生好,端碗喝粥頭發未梳的婦女向下山的熟人高聲說著笑話。太陽升起來,一灘一灘潮濕的、有公雞散步的灰塵地上蒸騰起微微水汽。在拐腿女人的小吃店吃早飯時,我看見光著上身的黑男孩啃著棒冰,拿著一包香煙正從坡上的那個石頭房子商店裡走下來,天台山動人的晨光,在那一刻,將他微小的輪廓描上了燦爛的金色。

  蝴蝶像黑色的鳥掠過頭頂,給人的額角帶來一羽突然的微小涼風。“群山萬壑赴荊門”,從龍皇堂步行前往天台的最高峰華頂,隨便在盤曲的山道上一站,眼前就是此景。不過這裡應該用“赴東海”更為貼切。天空下身處的群山萬壑,其實也是波濤起伏的青碧大海--起伏、然而凝固的大海。“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人在這凝固的海浪海谷裡移動,宛若飄浮的草屑或螻蟻。……華頂。青碧山岳的波浪之頂。僧影往來。破舊的門楣上讀到悼聯:証果已全,音容先到蓮座側;事功未竟,心跡長留白雲間。--悼正海法師圓寂。流雲擦著山石樹草越過山脊,被密碩的紫籐、山楂、柳杉、野核桃和杜鵑樹(靈奇的樹種在此競生)簇擁的若幹寺房,讓人無法拒絕地感受到華頂深邃的佛氣以及,難以見底的、正透露著勃勃生機的,古老。




  郵政大廳狹小的電話間。未見過面的台州青年詩人、專營篩網濾布的個體老板余躍華在電話裡大聲對我說:你們在旅館等我,我馬上從黃巖趕回椒江。椒江。曾被台風中的海水沖刷、浸泡過的這座嶄新現代小城,現在漫拂黃昏前的清爽海風。商店閃耀。袒胸露臂眼影很深並且對著手機大講方言的海濱女郎,正在走逝於玻璃的巨幅深淵。街頭的快餐店已經擺出了色彩艷麗的美味海蝦。大海的聲音隱約可聞。……夜晚八點,風塵僕僕的余躍華在椒江大酒店請我們吃飯。《台州文學》編輯、老家在天台山深處的胡明剛也一起見面喝酒。美好的談話、啤酒和……海鮮。他們的生存心態和對自身所處位置的自覺以及雖不張揚卻明顯凸現的勃勃野心,給人刻下很深印象。話題中談到“人與地域”,細細檢點一下,確實令人大吃一驚,在狹長的浙江東部沿海一帶,僅限20世紀,隨口之間便可舉出一長串閃射光芒的人物名字:俞樾(德清)、夏曾佑(杭州)、章太炎(余杭)、王國維(海寧)、秋瑾(紹興)、劉大白(紹興)、魯迅(紹興)、周作人(紹興)、夏沔尊(上虞)、徐志摩(海寧)、鬱達夫(富陽)、茅盾(烏鎮)、豐子愷(石門)、應修人(慈溪)、夏承燾(溫州)、夏衍(余杭)、許傑(天台)、柔石(寧海)、王以仁(天台)、陸蠡(天台)、金庸(海寧),等等。又一個嶄新的世紀就要來臨,作為這片“人文之域”的後來者,於奔波塵色的底層謀生中,他們在內心,已經默默領受了一份承繼的責任。……從吃飯的地方出來,入夜的椒江似乎突然擠滿了媚艷的燈彩、囂雜的車流和紛擁的人群(而黃昏時還是空闊而寂靜的)。通往海邊碼頭的街道兩旁擺滿商攤。冷飲攤內座無虛席,冰淇淋和激旋的可樂在夜色裡散發甜味;一長溜行軍床上的港台和外國碟片被翻得亂七八糟;在舊書攤上我們找到老版本的《都柏林人》;街頭練歌舖最具特色,大屏幕彩電中正在放著《想和你去吹吹風》,那個頭發染黃的青年唱得投入又極具專業水準,但他的聲音對於在服裝攤叢林內遊弋的人來說,宛如無數車輪在人流中的某次急剎一樣無動於“耳”……站在浮動的碼頭上,昏黃光線下的海水褐黃而渾濁。身後的城市,此刻,正在走向它所迷戀的、夜的璀璨巔峰。




  黃皮膚陸地的一處盡頭,海灣山旮旯裡密擠石屋的小小漁鎮,石塘。碼頭腥臭--在國家版圖東端的、微若水滴的漁鎮石塘,我們始終遭逢的,是懲罰,大海對於人類肆意掠奪的內心痛苦的懲罰。所有的屋瓦上都恐懼地壓著沉重的石塊--顯示過去或將來從海上刮來的巨風的痕跡。揭開蓋的艙中,銀光熠熠的成堆死魚,連同岸上角落裡亂七八糟的塑料筐中的發白細蝦,正一起散出濃烈的腐爛氣息。飛舞的黑色蠅群近旁,破敗制冰廠似乎日夜繁忙,呼嘯閃亮的碎冰通過黃鏽駁蝕的鐵質管道瀉進即將出海的漁船。披紅帶彩、刷有“以馬利內”的新船在港灣下水,船上站滿的古銅色人正為即將增添的錢額而熱烈燃放鞭炮。紙屑與死物的水面盪漾。--無法避免的現實與生活?……海洋開始搖晃,兩舷掛滿黑色車胎的木船升起繼而墜落,我們離開岸地,向大海的深處前進。“青春和海洋……愉快而強大的海,咸濕而苦澀的海,它能夠在你耳旁竊竊私語,它能夠對你怒吼咆哮,它也能夠使你精疲力盡……這就是海的奇妙之處。是海本身就是這樣,還是人們的青春使它這樣,誰又說得清楚呢?”康拉德。我所熱愛的表述。漸漸地,暗藍大海瞬息激濺繼而堆起的絮沫,和天上翻卷的雲山開始呈現為同一純粹的顏色。真正屬於大海的、一種偉大而磅礡的清新也突然來臨並深深浸徹了身軀。……但是,大海仍然搖晃。寂靜、難以訴說的海洋的巨大力量,仍然在拍撼著近旁的陸地,拍撼著陸上代繼一代埋首人類的世俗生活。--我知道,這是提醒,海洋對於人類尚未放棄的最後的提醒。只要仔細觀察,誰都會發現,這種善意、迫切並漸生鬱悶的巨大內心情感,在20世紀就要結束的今天,已是如此焦灼。

(1999.9)■〔寄自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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