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來到公園散步,
他們:是年青的學生,晦暗的老人,
和疲勞而單調的家庭主婦。和
長困在井底的人:他們是公司椅子上
常見的躁熱的青春,和維多利亞商場
無不煩人的購物。然後他們帶著愛侶
或親人,來這裡慢步。這時的公園,
停留在時間和異地的交叉處,
在按照設立的要求:
接納所有的人,並且幫助他們從深處恢復,
重新走向--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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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剛進去時,黃燦然
斜靠著他的躺椅,敲著他的專用電腦,
端坐在他多外國文字的大書架前。
“喝點水吧,我們就這樣談一談。”
然後我們的手同樣伸向了不同的詩篇:
“某某人是偉大的,因為摒棄了取巧,
而寫出了懷疑論的幹淨而悲涼的詩篇,
某某人一生追求細枝末節,聲譽鵲起,
真可惜棄去了詩歌中那麼巨大的財產。”
“還有我們,致力於綜合和日常至身的修煉,
卑微的生活中穩步向前,
詩歌中的句子越寫越短。”
然後我們將停止,下午六點,
黃燦然將上班。我在地鐵站裡
借著燈火,寫下詩章:
“在公司的辦公室裡,
我始終承認我是個小職員,可望升為高官:
我純朴的詩歌,
生長在利潤升降之間。股票使我慚愧,
但不使我瘋狂,錢財使我雀躍欣喜,
但詩歌使我活得像樣。噢,
那隱蔽的巨大的生活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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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
我刷牙,
活像一個時光之子。
我把一個突然出現的微笑,
保留在意識的深處,
繃緊了面部,
我想著內心的沖突。
中午,
我將活動一下我的肋骨,
我自我思想,在幹淨的盆子上寫詩。
晚上,
我調整我的手,
一些未知的事物已經消失。
■
阿珈麗婭呀,我的帝國即將崩潰,
敵人給我從四面告來了戰爭,
人民不知所措,恍若國中喪失了首領,
他們在猶疑,而強大的軍隊
瞬間蟻群般重重包圍了他們的城門,
護城河和黑城牆上一片死寂,
因為盡管悲傷,但敵人就在眼前,
他們把嘆息壓得像沒有在心底一樣低。
我如何忘了這富裕之國的臣民,
我這百年難一逢的曠世明君?我的大臣
一直闖入我的內室,冒著我的盛怒,
一直從八百裡城外直闖我的皇宮,明知
自己有冒死的危險;因為我已經罔顧朝政
達三月之久,七七四十九日沒有從自己的
床榻上起身,阿珈麗婭呀,我喪失了威嚴,
讓我國的臣民感到傷痛和憤恨!
我讓位於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卻
嚴辭拒絕,自告奮勇,在前線投入戰爭,
因為我,這一國之君已給我父親侮辱,
他--將力圖挽回我們這個英雄的家族!
我完全疏懶於後宮,一年四季,
任憑花草零落,而且明令無人可來翻修。
我已經完全忘記了妃嬪,我只願看見
殘月照耀著我的山河,煙霧,
從三個方向來更加沉重地籠罩住我的國土,
阿珈麗婭呀,就因為你把我排斥在外,
從去年入秋開始,對我不再懷有愛情,
秋天下來的時候,變得十分冷漠,你
就是我的國民無法抵擋的敵軍,
我的心誤喝了你的毒酒,
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國君,
我只希望一陣幽風來把我和你一起帶走。
■〔寄自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