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詩】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期
編輯:非楊

鄭文斌
公  園

  星期天,我來到公園散步,
  他們:是年青的學生,晦暗的老人,
  和疲勞而單調的家庭主婦。和
  長困在井底的人:他們是公司椅子上
  常見的躁熱的青春,和維多利亞商場
  無不煩人的購物。然後他們帶著愛侶
  或親人,來這裡慢步。這時的公園,
  停留在時間和異地的交叉處,
  在按照設立的要求:
  接納所有的人,並且幫助他們從深處恢復,
  重新走向--新生活。




到黃燦然家談詩

  當我剛進去時,黃燦然
  斜靠著他的躺椅,敲著他的專用電腦,
  端坐在他多外國文字的大書架前。
  “喝點水吧,我們就這樣談一談。”
  然後我們的手同樣伸向了不同的詩篇:
  “某某人是偉大的,因為摒棄了取巧,
  而寫出了懷疑論的幹淨而悲涼的詩篇,
  某某人一生追求細枝末節,聲譽鵲起,
  真可惜棄去了詩歌中那麼巨大的財產。”
  “還有我們,致力於綜合和日常至身的修煉,
  卑微的生活中穩步向前,
  詩歌中的句子越寫越短。”
  然後我們將停止,下午六點,
  黃燦然將上班。我在地鐵站裡
  借著燈火,寫下詩章:
  “在公司的辦公室裡,
  我始終承認我是個小職員,可望升為高官:
  我純朴的詩歌,
  生長在利潤升降之間。股票使我慚愧,
  但不使我瘋狂,錢財使我雀躍欣喜,
  但詩歌使我活得像樣。噢,
  那隱蔽的巨大的生活的寶藏!”




刷牙時思考寫詩

  早上,
  我刷牙,
  活像一個時光之子。

  我把一個突然出現的微笑,
  保留在意識的深處,
  繃緊了面部,
  我想著內心的沖突。
  中午,
  我將活動一下我的肋骨,
  我自我思想,在幹淨的盆子上寫詩。
  晚上,
  我調整我的手,
  一些未知的事物已經消失。




帝 國 之 難

  阿珈麗婭呀,我的帝國即將崩潰,
  敵人給我從四面告來了戰爭,
  人民不知所措,恍若國中喪失了首領,
  他們在猶疑,而強大的軍隊
  瞬間蟻群般重重包圍了他們的城門,
  護城河和黑城牆上一片死寂,
  因為盡管悲傷,但敵人就在眼前,
  他們把嘆息壓得像沒有在心底一樣低。

  我如何忘了這富裕之國的臣民,
  我這百年難一逢的曠世明君?我的大臣
  一直闖入我的內室,冒著我的盛怒,
  一直從八百裡城外直闖我的皇宮,明知
  自己有冒死的危險;因為我已經罔顧朝政
  達三月之久,七七四十九日沒有從自己的
  床榻上起身,阿珈麗婭呀,我喪失了威嚴,
  讓我國的臣民感到傷痛和憤恨!

  我讓位於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卻
  嚴辭拒絕,自告奮勇,在前線投入戰爭,
  因為我,這一國之君已給我父親侮辱,
  他--將力圖挽回我們這個英雄的家族!
  我完全疏懶於後宮,一年四季,
  任憑花草零落,而且明令無人可來翻修。
  我已經完全忘記了妃嬪,我只願看見
  殘月照耀著我的山河,煙霧,
  從三個方向來更加沉重地籠罩住我的國土,
  阿珈麗婭呀,就因為你把我排斥在外,
  從去年入秋開始,對我不再懷有愛情,
  秋天下來的時候,變得十分冷漠,你
  就是我的國民無法抵擋的敵軍,
  我的心誤喝了你的毒酒,
  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國君,
  我只希望一陣幽風來把我和你一起帶走。

■〔寄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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