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 戀 花
那天光正走在東湖的一條土埂邊,看見一條魚,頭探出洞外,其實那是一條毒蛇。
光沒看清,光手裡有兩把割麥的彎刀。只要從它後邊過去,一刀就能割下那頭,但它的身體會縮進洞中,光這樣想便沒有動手去割它的頭,這時,光又看見邊上的另一個洞,這個洞就成了光的墳墓。
光先彎腰拿眼朝洞裡瞧了瞧,之後又伏在地上,用耳朵聽,似乎有響聲,光坐了下來,屁股下是兩把刀的木柄,陷在土裡,光坐定後,卷好煙,點上,叭叭抽起來,抽完煙,光把煙袋的銅頭在土裡搓了兩下,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拿起刀準備離開,回頭望了一眼洞口,就見洞口有一個小怪物的腦袋,光細看,是一只熊,不大,光想到了熊掌,那東西要值很多錢,趕上他那整整一塊麥田,等它露出身體,光搖了搖頭,那是一只幼熊,光還是把一把刀扔了過去,偏了,小熊被怔在那,拿眼朝這邊望,光的面前如同放著一雙幼童的眼睛,慌亂迷惑,光心裡有些不忍,但還是把另一把刀扔了過去,仍然沒打中,小熊慢吞吞退回洞,光撲過去,洞中只留下一只耳朵。
光回家,女人在家門口奶孩子,強站在自家的門口,捧著碗吃響飯,光也是回家吃響飯的,強被光拉著,強強壯,高大,光矮小,瘦弱,強不願意被光拉著走,強手中的碗一直捧著,後來強似乎還說熊洞內部奇特,布滿陷阱,一時很難,光始終很堅決的樣子,後來就直起脖子,大著嗓眼,也就在這時,我聽見他執意重復著那同一句話:洞中還有它的父母呢。
後來,強就被拉往東湖。強也許一直不太願意,光的女人仍舊在門口捧著奶子喂孩子,強嘴裡吃著飯,眼睛早扔過來,半天落在她身上,我是在光鬼鬼地與強羅嗦著時看到這些的。直到強弓著腰放下手中的碗筷,他的眼睛仍舊沒有離開光的女人。只是一種好奇,我才把眼睛轉向他們,光不必那樣鬼鬼的,現在我更想看一看熊洞裡的秘密和陷阱。
洞口有一兩滴血,邊上就是那只耳朵,熊被割下這只耳朵回到洞中會如何?我想它應立即轉移地方,如果真像光說的那樣,它的父母更會如此,如果不,它們至少要在洞中設防,弄出陷阱,陷阱中的陷阱,最好再弄一二個迷宮,制造一系列假象,比如在一定方位把真洞的口堵塞,而在另一邊把土弄軟,或挖一個死洞,但又不能太死,而要把它弄活,最好與河床連通,河床泥土稀鬆,特別是河淤,如同牛的糞便,砸哪都是一個洞,那樣光就會被徹底迷惑,最好和那條魚的洞似連非連。熊會不會那樣做?也許它們沒有時間,我像是足球看台上的觀眾,熊明顯是弱隊,我的心理產生了偏差,我希望有奇跡出現。
光先挖了一會,強才接著挖,強挖的很快,強挖了一段時間,光又挖。光幹起事來不要命,身上只有那條花褲頭,被汗水濕個精光,光已經來到了熊洞的內部,起先他還看到一絲血,混在黑土裡,後來就不見了血跡。我的腳一次在割草時割破,血流不止,就用河裡的黑淤泥敷住的。洞似乎還在,光一邊清除積水,一邊繼續挖,我懷疑光已經進入迷宮了,我讓光停下,光讓我滾開,還把黑淤泥撒在我身上,稍有智力的人都會想到,熊洞不可能通往積水的河床,但那裡又偏偏有個洞,那一定是熊設下的,後來就聽不到光的動靜,強就跳了下去,強重新上來時,說光不見了,我也跳下去看了,光確實不在了,強說光被熊吃了,許是被那條蛇拖到河床的深處了,我想。
光的女人急急走來,胸前的衣扣沒有扣,兩只奶子像系在脖間的兩個葫蘆,她一聽到光失蹤就扔下孩子跑過來的,她扒在洞口朝裡望,喊光,光不應,她就跑進田埂下的麥田裡,迷糊著,這時我很想光能從地下冒出來。
麥田那一頭,一個醉酒的男人走來,見光的女人面前拖著兩個大葫蘆,便上前要抱,光的女人再一次跑回洞邊。強不認識那個男人,便舉起鐵朝他的後背猛掀,掀了三五下,那男人就倒在了麥田邊,強沒有去傷害他,強根本就不想去傷害他,否則,他的鐵開始就會砍下去,強是在發泄自己,光畢竟是強的鄰居。
這時,人圍滿了堆邊,有人說,幹脆把這鬼地方炸了。
後來,那地方並沒有人去炸,熊洞也無人再見到,蛇窟,用光的眼睛看那是魚窟,也了無蹤影,那地方什麼也沒有了。
也許,這當初就是動物們的一個陷阱,不然,誰朝毒蛇的窟裡鑽,去做蛇的糧食?熊也許正是蛇的好鄰居,是蛇的同謀。
後來,又有人傳言,是強害死了光,說是強趁光走入洞的深處,就用砍了光一下,埋入洞的深處,那洞很深很深。當然這傳言只是部分人的推想,起因有二,一是那天強打了那個醉漢,二是從來就沒有人看見那地方有什麼洞。
但光的女人和強的女人都証明,那天是光約的強。
麥子割清上場打清歸囤,水稻也開始返青,人們已經把光忘了,人們只是有時談談光女人,原因是光的女人經常在半夜裡哭喊,人們本該聽到這種聲音就要想一想光的,也許是光生前長得太不起眼,留在人們眼中太小,早在人們眼中消失了。吃過晚飯,村子裡人都喜歡來到村頭的小河邊,小河邊有個隊場,男女老少聚集著邊談天說地邊夏涼,人們發現與往年有些不同,少了兩個人,強和光的女人。其實是少了三個,還有光。
我也聽到光女人半夜的聲音,那聲音仿佛從村邊柳樹梢上滑下來,遙遠遙遠的,已經不像是哭聲,更多的是那種細雨般呼喊,有時還伴有風聲枝葉聲,還有隊場牛棚裡公牛的嗚嚥,不過我聽那聲音倒像是強的,低沉、強勁、有力。
光沒有死,那天光掉進一條暗河。光眼前一黑,緊隨著一聲巨響,醒來便發現自己躺在漆黑的水中,他全身麻木,打著哆嗦,頭腦裡還在想著那頭小熊以及小熊的父母,光現在如同在夢中,他想不起發生了什麼,光受傷了,腦震盪,在後來光活著的大部分時間裡,都處於這種狀態,光眼前總是出現似夢非夢的人和事。
光一直活在地下,那天他淹沒在黑暗裡,因恐懼喊叫過,聲音特大,自己身體都被震碎了,後來嘴無法再張開,就用心喊,再後來就又昏迷,當他再一次醒來,飢餓如一頭猛獸撞擊著他,什麼也看不見,雙手能觸摸的,只有水和河床的泥沙,水能喝,光這樣想,就雙手捧水喝,幾天過後,光的生命到了極限,他身體內部還需要別的什麼,光現在已改變了行走方式,暗河裡到處是陷阱,上下左右,眼睛就差一點被巖石弄瞎,摔多少跟頭,光終於明白了自己該如何行走,他學著豬狗那樣,改用四肢,甚至把鼻子也用上。光這樣在河與岸的邊緣行走著,不時摔跤,跌進水裡,光小腦已不太管用,身子裡像裝滿酒精。
光又摔倒,這次光感到不太一樣,光聽到一聲巨響,以為自己腦袋開來了,用手摸摸,粘糊糊的,光想,那應該是自己腦漿,光現在像一個皮球,正泄著氣,他聽著身體滋滋放氣,感到身體越來越癟,完了,光想著就把頭深深埋下,過了會,光又想,不對,腦漿都迸出來了,我怎麼還在想東西呢?便又抬起頭,這時,他感到腦漿子正順著額頭鼻子往下流,光感到那種液體的厚重,那厚重的液體就像鼻涕一樣流進嘴裡,惡腥,原來腦子就這味,就像他媽的雞蛋,人血倒有點咸,人腦卻不,盡管如此,這是光覺得最美的食物。後來光終於弄明白,自己腦袋沒碎,那是塊巖石,被自己腦袋撞開,光真是豬腦子,其實那是一只烏龜蛋,千年老龜,那龜蛋真的像一塊巨大的巖石,光用手摸索半天,終於確定那是一只巨型蛋,光趴上足足幾個時辰,重新抬頭,肚子像個笆鬥,光動不了,肚皮緊貼著石巖,這些日子連續喝水,光的肚子像一只鼓脹的口袋,現在光只能趴在那裡哼,哼累了,光又睡了一覺,醒來,肚子便恢復常態,光大喜,光正要朝前爬,光有一個意念,必須朝前爬,才有希望。光這樣想,還沒移動三步,四肢無力,的一聲,又摔在那裡,幾乎和剛才一樣,光的腦袋又砸開了第二只龜蛋,這樣光又吃下了第二只蛋,之後便又仰面睡了一覺,這次光是被那只龜弄醒的,那只龜已閉經整整一千年了,今年卻如初潮的少女,龜返老還童,大喜,與一只年壯的公龜交歡,老龜這次知道珍惜,天天把那公龜摟定,九九八十一天,老龜趕走那只公龜,安下心來生蛋,共下兩只蛋,老龜想讓這龜蛋變成小龜,便去找有陽光的地方,現在它就是回來搬蛋的。老龜前腳踏在第一個蛋前,那是光摔第一個跟頭地方,空的,龜眼淚花花,龜用尾巴掃了掃第二個蛋,還在,便轉悲為喜,其實那是光的肚皮,就這樣,光被老龜背著走,只感到陣陣風聲水聲,不多時便來到了暗河下遊的出口,那是一座山的腰部,光被放在洞口的一塊大巖石上,龜急匆匆回去,光睜開眼,一片汪洋,這不是東海嗎,光感到眼一陣刺痛,接著,光眼裡,便是一個個模糊的輪廓,光感到奇怪,光顧不上想自己眼睛,而去想龜的眼睛,光想,龜眼一定是老花。
光被龜放在洞口巖石上,太陽正午,光感到太陽離自己很近,那光和熱全潑向他,光感到身體焦灼,接著就看見自己皮膚裂開,裂成千萬個塊塊,如久旱土地,數不清的龜紋向外冒熱氣,光感到自己就是一個大火球,那些不太規則的塊塊被熱氣帶動起來,在風中發著沙沙響,一片片掉落下來,有的被風帶入海水中,發著滋滋的響,有的落在附近巖石上,陽光裡正冒著白煙,一縷一縷,向上升,光起先還聞到皮膚的焦味,後來,什麼也聞不見,光正在感受,自己身體內部,那裡,另一件事,正發生。光先是胸腔擴張,接著心肺增大,隨後就聽到胸骨在吱吱叫,這一切,伴隨著皮膚脫落,光接著感到四肢的延伸,但如何延伸,他已無法感受,有一更重大事情正在發生,光陽具突然昂起,花褲頭被頂個洞,那是光身上惟一遮體的東西,其實那褲頭早和光皮膚一樣,撕裂成無數條布片,光看著自己下體,那家伙在不停地延伸,已經高過肚臍眼,還在延伸,光看著它,一副將軍氣概,臉一陣紅,光感到累,重新仰躺下,其實是他昏迷了,光醒來,太陽已經轉到山的背後,身上沒有了陽光,上下都是水,光弄不清是雨還是汗,也許海漲過潮,那就是海水了,我的媽媽,我怎麼變成這樣,全身墨黑,轉身,屁股像兩口草鍋的底,光只是感到上下都是勁,光大喊數聲,低頭,陽具微翹,對著大海,光笑了笑,笑完,就見水面上有個笆鬥大的頭,那是一只虎頭鯊,正在吃著魚,光看見好多魚在那裡吃自己皮膚,那皮子一塊一塊的,漂盪在水波上,許多魚就在那裡追趕它們,光覺得魚很有趣,討厭那頭鯊,光正想撒尿,就對著鯊頭猛刺,鯊就隱沒到海底,那些魚便歡了,迎著光的尿遊動,光看了一陣,笑了一陣,便下山。
光正走在山腳葡萄園邊,跨進去,摘一些,放進嘴裡,沒有熟透,光穿過葡萄架,聞到一陣香,原來葡萄園邊上就是一小片瓜地,一一的,全是香瓜,皮子金黃,發著誘惑的光,蛇經常趴在麥田邊瓜地,躲在金黃色香瓜下邊,發出青蛙的叫聲,引誘青蛙來,蛇喜歡青蛙,青蛙的肉鮮美,光在滿地金光的地方坐下,摘了幾百只香瓜,放進嘴裡,嚥下,這才站起來,出了園,前面有兩間青石小瓦房,光便過去,光想弄件衣服,遮遮下體,那東西又長又粗,頂端像個大蓮蓬,光起先看著它,很滿意,現在才知道,它有多麻煩,屋山頭下有一個茅草棚,光走近,就有幾只雞叫著飛出來,見幾個草窩裡滿是蛋,光喜,光在暗河裡吃到的蛋是他一生中的美味,光弓腰進去坐下,兩兩蛋相碰,手一舉,頭一仰,就是一個,光吃了大約一百個雞蛋,直起腿,腰仍彎著,才發現身後那個男孩,男孩看著他,光笑笑,男孩讓著,光出來,想撒尿,瓜都是水,光有點恨瓜,便在草棚邊撒尿,男孩對著他陽具,直直地望,光先望望男孩,後來也直直地望自己,撒完尿,就對男孩說,你還沒看夠?覺好玩,就過來摸摸,就當是你的玩具。男孩果真上來摸了摸,對光一笑,光見男孩笑,很滿足,朝男孩也笑了笑,光讓男孩做一件事,他說需要一條床單,男孩就跑進屋裡,光在屋子外面等,覺時間有點長,正急,從屋裡出來個女人,男孩跟在後面,鼓著嘴,光見女人先是一愣,眼睛便落在自己陽具上,光臉一紅,女人對光說著什麼,光聽不清楚,她用山地土語,只有最後一句,光懂,女人指著房門,對光說,床單在屋裡,你自己進去拿。房門很矮,光便弓起背,進了屋。
屋裡黑黑的,光什麼也看不清,光在房子中間停住,這時,女人進來,女人讓他坐,我什麼也看不見,光說。女人便扶他,光又朝前邁進一步,就被一件東西擋住,女人說這是床,要光坐下,光便轉身坐下,過了好一會,光能看見了,屋裡東西是模糊的輪廓,只有身邊這女人清晰,女人說,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光點點頭,又搖搖頭,光說能看見,女人笑,能看見我嗎?光點頭,光面前是一張不滿三十的臉。別的我還是看不清,光說,別的也沒有什麼。他呢?女人知道光說的是誰,女人說,死了,摔死的,年前採燕窩,從山崖上掉下的,連屍體都沒見著,我只找到那個竹背簍,女人哭,光抓起女人手,拍拍,說,孩子不錯,女人笑。他說長大也去採燕窩,像他爹,我就害怕他。女人停住,對光說,床單就在屁下,女人站起身,光這才想起自己身體,光屁股下是一條舊床單,大的暗玫瑰花,沒有光澤,光把床單揭下,圍在腰部,那陽具如同一根棍,把床單大半支起,高高的,光無奈,搖搖頭,抬起頭,對女人笑笑,女人也對光笑笑,讓光重新坐下,光屁股再次落在床上,床發出吱啞聲,看清床是山上大竹子片做的,光想到那個男人,眼前出現一個男人伐竹辟竹,光突然流淚,也不知為什麼,光只是覺得有點難過,想來想去,又想不起什麼,光其實是在想自己,那天,他為了能得到熊掌,差點送命,只是想不起來。女人說,你一定餓了,我殺雞給你吃,女人便出去了,光仍在想那個男人,想著想著,就睡了。
光再次醒來,女人正坐在身邊,笑說,你那東西怎麼長的,像個大蓮蓬,你從哪裡來?光沒有回答女人。女人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在天上,陽光是白的,皮子會比雪還白。光點頭。你也不是海裡來,海水是藍的,皮子比海水還藍。光點頭。你只能從地下來,皮子像煤炭。光點頭。女人朝光笑笑,我把雞殺燒了,不知夠不夠,你吃吧。光睜大眼,面前桌上有一盆雞,光早就感到餓,多少天了,他一直在餓著,光吃著雞,女人從床底找來瓶酒,北京二鍋頭,六十七度,光喝著吃著,女人在邊上看著,光吃下幾只雞,對女人說,你也吃,女人搖頭,我從來不吃這個,光又問起小男孩,女人說,到鎮上賣瓜,光說,鎮子遠嗎?女人說,遠。光說,明天我幫你賣瓜。女人說,就你這樣,還不老遠就把人嚇跑,還有誰買你的瓜。光想了半天,點點頭。女人說,我也不問你,你先在這裡住下,明天我與孩子到鎮上,買些布來,給你做件衣服,你看你下面那家伙,女人說著又笑,女人的笑一直讓光迷惑著,光吃著雞喝著酒聽著話心裡熱著,就轉身把女人抱起來,橫放在自己雙腿上,女人腰眼正抵在光陽具上,女人邊笑邊喊痛,光便又把她抱起來,坐著,女人扒在光肚子上,女人屁股很大,光摸在手心裡,想起什麼,又忘了,後來,就感到自己想幹一件事,低頭想對女人說,見女人正雙手握著自己的陽具,光笑,你就把它當成一個玩具吧,光說完,見女人朝自己一笑,女人真的開始玩起來,光第一次見到女人如此認真,想,女人是永遠長不大的,光心裡很滿足,女人先還偶爾拿眼看光,每次都朝光笑,後來,女人就不笑了,嘴裡發著一種怪怪的聲音,光聽著,心口痒著,像只貓在抓,光的陽具像根槐樹樁,頂頭像個蓮蓬,上面有無數小孔,每個小孔都在向外冒著液體,光大驚,之後,便也哼哼,聲音在喉嚨處被阻,又退回到胸腔,女人聽著光,聲音如牛,女人的屁股下全是那種液體,光手心也沾滿那種液體,光不知道那玩具是如何進到女人身體裡面的,女人在他腿上如一根彈簧,光聽著女人叫喊,骨子裡都在痒,光見女人一臉汗,就幫她,光雙手托著女人屁股,上下移動,女人喊聲猛增,光骨頭裡猛痒,光感到自己的陽具如一只喇叭,在女人身體裡響著,一聲接著一聲,光還聽到水的聲音,光感到水在女人屁股下,順著女人屁溝,流過他手心,最後順著手指滑落,光最後大喊一聲,房頂上沙子嗽嗽下落,雨點一樣,女人驚,夢中醒來,沙子落一地,足有半尺深,光看到桌下有個水塘,淺淺的,光有些後悔,女人朝他笑,光聞到一股異香,知道那是水塘的水,光也笑。
明天我幫你賣瓜,光說。
不,明天我幫你買布,做件衣服。
第二天,女人早早就和男孩來到鎮上,瓜賣得很便宜,十點不到,一大筐香瓜就沒了,其實買賣才做半個時辰,鎮上人喜歡睡早覺,一天兩飯,九點後早飯,人們都習慣,女人安排好早飯時間,就是男人孩子起床時間,早起肚子空,因為食物不足,所以人們盡可能多呆在床上,減少消耗,女人來到店裡,買五丈藍布,打二斤豬肉,回家,光聽到女人聲音,就出門來,腰間仍然是那條舊床單,面前是那根樹棍,高高撅著,男孩跑向光,光把孩子提起來,放在臂上,轉個圈,放下,三人進屋。女人說,你們玩,我去地裡拔些蘿卜,說完就出門。女人撥了一筐蘿卜,一筐山竽,回來,一口鍋燒著山竽,另一口鍋蘿卜粉絲燒肉,都是滿滿的,女人幹起活來有勁,她把一盆山竽和一盆蘿卜粉絲肉端進屋,放在桌上,出了口氣,光正在那裡和孩子玩,女人讓他們吃飯,自己卻到裡面,孩子大喊一聲,我家吃豬肉了,跳老高,圍桌子飛一圈,喘著粗氣,開始吃蘿卜絲燒豬肉。光讓女人也來吃,女人說她忙一會,便又埋下頭,裁買回來的藍布。太陽還沒有落山,光就穿上衣服,褲子前襠特別大,讓光放那家伙。光穿著,感到很舒服,對女人笑,半天,女人把他推開,光才停住笑,說一聲,我去田裡下瓜,光出門,提著兩只筐,上山去了,天剛擦黑,光就回來了,左右臂上兩只筐,裡面是滿滿的香瓜,女人心頭堆起一團蜜,明天我去賣瓜,光丟下這句話,放下筐,就直奔屋門。男孩在床上,光才想起一件事,上午他到後山去了一趟,放倒一片竹子,那竹碗口粗,枝葉上全是露水,光就又回來了,光討厭露水,看見床,光才想起那些竹子,光拿著上午那把砍刀,出了屋,女人朝光望一眼,光笑笑,說,我出去辦點事。
女人正在家想著光,聽屋子在動,抬頭就見光走來,光身後是二十多棵大竹,在石頭上當當響,女人跑出門,一把抓住光手,我還以為你去攔路打劫,光見女人笑著,淚水滴著,心一動,之後,光撇開女人,劈竹,光在為自己做床。後來光看不清,女人為光點了油燈,光動作如猿猴,轉眼床做好,床有些粗糙,光做的也省事,一棵竹子一劈為二,在另兩棵圓竹上一字排開,用繩子綁定,竹尾嶄去,就成了,女人找來兩條長凳,放在裡面,光把竹板放凳上,床就好了,光脫去藍布衣褲,躺在自己做的竹床上,心裡有一種快感,光那家伙豎著,像一門炮,架在自己肚子上,對著自己臉,光看著自己,笑了笑,光有點累,想睡,忽然聽見女人說話,要不要洗洗,光沒聽清,問,什麼?女人說,你那東西需要洗洗。光沒說話,女人便出去,光再睜開眼,女人站在自己床邊,端著一個木盆,木盆裡半盆水,女人讓光起來,光就起來。把它放進去,女人指著他的小炮說,光照著女人話做,女人在一邊幫著光,剛洗了兩下,光就起身,光不習慣,那東西卻握在女人手裡,女人不願放手,就跟著起來,光高,女人舉著手,光便坐在床上,女人讓光躺下,光便躺下,女人爬到光身上,手始終握著光,女人在光身上跨著,把光放進自己身體裡,在光上面扭動,光望著女人,女人在他身上的動作,光感到熟悉,光忽然想起自己,女人這時就成了光,光成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光老婆,光便拼命了,光每次都在拼命,光就是不能滿足女人,為此,光一次比一次拼命,女人還是抱怨,每次都在女人大聲喊叫時,光就退了出來,有一次,女人還咬了他一口,光很懊惱,現在光又聽著女人叫喊,光想把事情做好,光老實,想把所有事情做好,而要做好這件事,光必須拼命,光就拼命了。女人和床同時呼喊著,一陣高過一陣,光這次沒有退出來,光只有一個意念,讓女人叫叫叫。後來聽不見女人叫聲,光就停下,光恢復成為自己,發現女人己昏死,光大驚,把女人從肚子上抱下來,平放在床上,過了半天,女人動了一下,嘴裡像在說著話,光的一只大手遮住女人臉,女人在喘氣,光這才也喘了口氣,女人睜開眼,朝光笑,說,你真行。光笑,女人動了動身體,這床會弄斷我的腰,光便把女人抱回那張床。
早上光在集鎮上賣瓜,穿著那身藍布衣褲,小男孩在邊上,光和小男孩還有那兩筐瓜被人圍在中間,人們在看光,光從來沒被這麼多人注視過,感到很自豪,有人問光,你是人嗎?光點頭。又有人問,你不是人吧,光點頭。光聽不懂鎮上人的話,光看到大家都朝他笑,就向人點頭,光想人買瓜。
他聽不懂我們,有人說,他一定不是人。有人問小男孩,他是不是人,小男孩說,他不是人是什麼?人家又問,什麼地方?小男孩回答不出。人們便相互發著嘖嘖聲。後來,出來一位老者,對圍觀者說,都走開,又不買人家瓜,站這砸了人家買賣,人們還是不願離開,這位老人就說,世界大著呢,一千裡外,西邊那村子,前陣子就出了件怪事,兩個男漢子,挖一個什麼洞,挖著挖著,其中一個就滑到地下,不見了。人們這才慢慢離開,剩下光一個人站著發呆,老人的話,光想了好久。
光終於又回到自己村子。光為什麼要回到村裡,自己也說不清。他本可以留在山上,那裡有個女人。
那天夜裡,光在那個女人屋裡,確實聽到自己女人在喊叫。光能聽到千裡外聲音,不是用耳朵聽,他用胸聽,光把女人抱回床上,就在想剛才的事,光想著那個女人,想聽聽那個女人聲音,就伏在地上,女人聲音就過來了,遙遠遙遠的,輕輕撞擊光的心,撞著光的,還有強的聲音,光趴在地上,一直到天明。
光想起自己的一些事,他一直想自殺。我也多次聽過光埋怨,活得太累,生不如死。光的想法很老實,一個男人,財富和身體兩樣都有,最好,這兩樣,女人都喜歡,二者至少要有一樣,光什麼也沒有,光想,身體有著天生因素,而財富可以找,光種了幾年田,仍然是個窮光蛋,而光的身體,幾乎到了潰的邊緣,光便生出自殺念頭。光那天下到洞裡,看起來是尋找財富,光自己也這樣想,其實是埋在光骨子裡那自殺念頭,光拉上強,想讓強看看,看我光,也很強。光掉進暗河,想活著,甚至以水保命,完全是因為光腦部受到傷害,光把原來念頭忘了。
光一出現在村頭,村裡人紛紛出來,和小鎮的人一樣,把光團團圍住。
我是光,光大聲說著,直奔家門。光女人正背著孩子,準備出門,女人一只奶子繞過半邊脖子,甩在身後,奶頭孩子含著,女人正準備到村頭看光。光腳步很快,二秒鐘能到家,可光走不開,人們把他團團圍住,光好像是被人群簇擁著,後來,光看上去像一個小偷,想跑,可人們不讓,光終於來到家門口,見女人和孩子,想沖過去抱,女人被嚇著,往後退,小孩在後面哭。我是光,光沖著女人喊。女人聽到光,猶豫了一下,便搖著頭。光回過頭來,對著人群喊,你們都走開,圍在我家門前?走開。光聲音如雷,但人們並不怕,反而更靠近,光無法抱到女人,女人已進到屋裡,門前圍著一些男人,強也在。光說,強,你也不認識我?強說,你怎麼能是光呢?光說,我會背毛主席,以前你經常聽,在大隊小隊部裡,是不是?
我失驕楊君失柳,
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
光對著強就背起來。有一段時間,人們個個都在背毛主席,早飯前晚飯後都要背,至少一條語錄,光覺那些語錄不入耳,一次,從喇叭裡聽到個女人,女人的話很好聽,光聽著,入了迷,女人說這是毛主席的《蝶戀花》,光覺這名字也好聽,蝶戀花,蝴蝶與花愛花,光感到毛主席真是神仙,說話像天上仙樂,光沒聽過仙樂,光當時就記住了,後來光就經常說上一兩句,開始,別人問光,你說的真是毛主席的話?那還有假?那些人覺光說的好聽,就想,可能是毛主席的話。後來是大小隊幹部証明了光。大小隊幹部開會,點名時,報聲“到”後,要背句毛主席語錄,光村小隊長就背出了光的句子。
最高指示:
問訊吳剛何所有,
吳剛捧出桂花酒。
大隊書記覺得小隊長話好聽,自己從沒聽過,就問小隊長,這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說的嗎?小隊長說自己也不知道,是光說的,書記說光是誰?會不會是敵特務,要提高警惕,桂花酒能麻痺我們革命意志,回去查一查。小隊長害怕,當天晚上就到本村一位小學教師家,教師說,他也不知道,小隊長夜裡跑到書記家,說教師都不知道,肯定不是毛主席說的,書記讓小隊長不要打草驚蛇。書記到縣上開會,問縣長,縣長說好像沒聽說過,就問秘書,秘書翻了半天書,說找到了,毛主席寫的詞。小隊長便在村民中証明光,便夸光,光想到這件事。光背完,強說,這能說明什麼呢?証明你是光嗎?強又面對人們,大家伙說,他是光嗎?沒有人回答強。強又說,這個人會是誰呢?人們跟著說,會是誰呢?光走過去,伸手把強提起,臂一抬,強便落在人群外,光又一伸手,門前五個男人倒地,光進到屋裡,女人坐在床上,孩子不知被誰抱走了,光沖著女人反復說,我是光。光上前,抱著女人,光的陽具抵在女人的葫蘆上,光說,我現在強壯了,我能讓你喊上一夜。女人問,你真是光嗎?光說,我是光。女人說,你怎麼能是光?光說,我真的是光,快去把孩子抱來,我要好好看看。光說完便放下女人,女人剛一出門,就有人把門鎖上。
光在屋裡等女人孩子,鄉公安開著吉普車到村裡,車子停在路頭,下來三個公安,其中一位,手裡抓著小手槍,公安如一把刀,人群被刀劃開,公安讓打開門,光就被帶出來,光反復說著同一句話,我是光,我真的是光,這是我的家。
七
光被帶進鄉派出所,手拷在一條鐵凳上,屋裡很暗,一束強光打在光臉上,面前幾步外就是一張長桌,上面放一把手槍,桌子那邊有幾個公安,光看不清他們的臉。
抬起頭。
光抬起頭。要說老實話。
光回答:是。接著又說了句毛主席的話:
寂寞嫦娥舒廣袖,
萬裡長空且為忠魂舞。
眾公安笑。
姓名。
光聽到有人說話,弄不清誰跟誰。
姓名,問你。
光看見一只手指向這邊。光想,那人是不是跟他說話。
姓名。
光朝那只手的方向看了看,說,你問我?
屋裡人都笑。
怎麼弄條牛來。
我是光。
姓什麼?
光。
叫什麼?
光。
姓和名都弄不清。光聽見有人說話,邊上人又笑。
父母都喊我光,全村人都喊我光。
好好,你就是光。
光一笑。
住址。
什麼是住址?
光又聽到那幾個人笑,光也笑,光見別人快活,自己也快活,光笑聲響,那群人就不笑了。
你家在什麼地方?
光說,真好玩,你們把我從家裡拖來,現在還問我家在什麼地方。
放老實點,不準笑。
我沒有笑,是你們笑。
你是說你叫光,你在自己家中,是我們把你從你家中拖到這裡?
是,我是光,你們把我從家中拖到這裡。
去打電話,找那個村長,把情況再問問清楚,把那個村的戶口也找來。
光看見,喜歡把手指向這邊的那公安說完話,有個公安走出門。
後來,又有人進來,手裡捧著一個本本。
光看見那個公安接過那本本,翻了翻,便問話。
你說的那個叫光的人不是你,他死了,戶口都注銷了。
光說,我沒有死,我這不是好好的,他們弄錯了,我只是掉進地下。
不是掉進地下,是埋進地下。有人笑。
都一樣,光說。
你是說,你被埋進地下,沒有死?
是。
公安們不再笑。
那你是被人謀害?
沒有,是我自己。光說。
你自己?
是,那天是我約的強,我正挖著洞,就掉進地下,一條河裡。
地下的一條河?公安們又笑,光也笑。
強是誰?
強是我門口鄰居。
光又看見有人出去。
後來,強被帶進來。
光聽見一個公安問強,你曾經和一個叫光的人一齊挖過什麼洞嗎?
是,他說洞裡有熊,當時我就知道他說的不是真的。
那你為什麼還去。
我們是鄰居。
後來呢?
後來他死了,村裡人都知道這件事。
你殺死他?
沒有,他自殺的。
你怎麼知道?
他一直很自卑,他女人這樣說。
光看著強說話,但聽不見,強聲音後來很小。公安讓強看他,問,他是光嗎?強搖頭,說,他不是光,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強,我操你,你把我的女人都佔了,每天夜裡,你們都在一起叫喊。光站起來,沖向強,我要扭斷你那雞脖。光被彈回去,光忘了他手被拷著。
瘋子,強說。
公安拿起那把手槍,對著光,光坐下。
光看著強離去,無法再平靜,喊了一聲,強,操你,我會扭斷你那雞脖子,你等著。強走後,光便對公安們講自己,講自己在一條河流中,如何如何。光聲音很響。
公安們聽著,不時發著笑,那笑對光是一種安慰,光便有些激動,以至於他的話模糊不清,後來,光見他們不再笑,就閉上嘴。
這麼說,你真是那村裡的光了?
是,我本來就是那個光。
哪還有其它光嗎?
我不知道。
那你怎麼說你就是那個光呢?
我確實就是那個光。
你是什麼時間掉進地下,噢,不,你說的那條河裡的呢?
光想了想,說,麥收時。
哪一個麥收時?去年,還是前年?
光回答不出。
去年還是前年?
光頭上冒著汗,忽然想起那天在鎮上賣瓜,那位老人的話。
前年,前年麥收時。
不對,這個光是今年死亡的,今年麥收時。
你不是問我前年還是去年?
公安們笑。說,你說他是牛嗎?他是猿猴。
光被送回山上,回到那個女人身邊。
那天光在鄉派出所,公安最後對他說,除了我們這裡,你可以隨便到一個地方,你想到什麼地方?
我要回家,我有女人孩子。
你家在哪?
就是西邊那個村子。
不行,那不是你家。
我是光,從小我就生活在那個村子裡。
你不是光。
我是光。
你也許是光,可你不是那個村子的光。
我就是那個村子的光。
那個光死了。
我還活著。
公安最後生氣了,讓光走開。
光又對其它公安訴說,光流淚了。一個年小的公安就對光說,你也許就是那個光,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戶口本,我們只注重記錄材料。
另一個公安走過來,對光說,你最後一次從什麼地方出來?
從家裡,我是被你們帶出來的。
那次的前一次呢?
光想起那座山,那個女人,就說出那個地方。
你現在還能找到那個地方嗎?
光點點頭。
光就被送到那個女人身邊。女人老遠就看見光,便跑過去,發現光後面跟著兩個公安,光手被拷著,以為光殺了人,要坐牢,就哭出聲來,女人邊哭邊喊,你到哪裡去了,我托人四下打聽你,找你。
女人又對公安說,他做了什麼壞事?
公安見女人哭得傷心,安慰幾句,說沒有,不過以後不要讓他再到處跑,我們從大老遠把他送過來。
女人連連向公安鞠躬,你們都是大好人。公安打開了光手拷,女人讓公安到屋裡坐,公安沒有進屋,水也沒喝一口,就回去了。
女人送走公安,回來見光躺在那張大竹床上。女人走到光身邊,發現光在流淚,女人問光,光不語,女人就趴在光手上,流淚。
我回家一趟。光半天才冒出一句話。
噢。女人沒有多問,應了一聲。
我看到女人和孩子了。
噢。女人又應了一聲。
可人們不讓我呆在家裡。
他們怎能這樣?
他們說我不是光。
你是光嗎?
我是光,我就是那個村子的光。
女人點頭。
哪你把女人和孩子接過來。
女人不認我,像所有人一樣。
女人沒有說話。
這不能怪她,是我變了,我原來又矮又小。
女人聽光講。到現在,還沒有人好好聽一聽他的事,他開始還以為公安是好好聽他的事,後來發現並沒有,現在光想講講自己,光見女人是真聽,就細細講,講著講著,光就睡著了。女人出去燒飯。
光醒來,已是晚上,光是被歸林的鳥們吵鬧醒的,光想想那些鳥,真好。
女人燒了一鍋雞,女人的雞很多,山裡到處都是,女人喜歡養雞,但從不吃雞,男人吃雞,女人只吃雞蛋,男人死後,雞就越來越多,那些雞滿山跑,不少都成了野雞,女人喜歡背著竹簍滿山跑,拾雞蛋。女人本可以不養雞了,但已成了習慣,她養雞並不需費多少心,每年夏天,她只要選些上好雞蛋,找幾只竹筐,家中竹筐很多,都是男人編的,在筐裡放些野草,把雞蛋放進去,每只筐放二三十個蛋,放在屋邊草棚裡,就有母雞坐進筐裡,整天抱著那些蛋,女人用樹枝在每只筐的地上劃線,地上的線滿二十條,女人就能聽到小雞的喊叫,女人就有一種滿足感,像和男人過了一次成功生活,小雞需要她喂些谷子高粱,幾天,小雞屋前屋後跑,接著就滿山坡跑。雞從小就懂女人聲音,女人嘴只要動一動,雞們就會跑過來,除非跑太遠。光吃著雞,女人在邊上看著,很滿足,光肚裡填滿雞,就問起女人採燕窩的事,女人說只聽她男人說過,都在山崖下,很高。
明天我去採燕窩。光說。
不行,你不能去。
女人伸手抓著光的手。
光便把女人抱到腿上,光說,我們需要一筆錢,孩子上學用,將來讓孩子上大學,不再像我們這樣。
光的話讓女人心動。女人雙臂摟緊光脖子,乳房在光長胡子上晃動。光用嘴把女人一只乳房整個含著,女人在光胸前盪著秋千,嘴裡發著叫喊。光聽著女人一聲聲叫喊,心裡生出一股暖流。
女人說光需要洗個澡,光說他怕見水。
女人便說,水有什麼怕的,家後有個水塘,是邊上那泉眼流過來的,那水是熱的,我帶你去。
光想,自己應該洗個澡。就跟著女人走。
第二天,光早早就去山上,但沒有去採燕窩,光想做完一件大事再採燕窩,便認真做著那件事。
光來到那片竹林裡,砍倒幾十棵大竹,扛回來,女人還沒有起來,光就開始幹活,他把圓竹弄得精光,光手裡幹著活,心裡想著女人身子,就把竹子修光,弄滑,光把竹子修好,用竹釘連成一片筏,光又嶄四根竹,三尺長,兩兩並排疊加,同樣竹釘鉚起,釘在竹筏的一頭,幹完這些,就去屋後,在水塘下四棵樁,木樁在下,離水面一尺,光把竹筏提來,放進水中,人就下到水裡,開始工作,光是在做一張水床,光想讓那張床活動起來,上下起動,水上水下,這比較復雜,光一點一點做著,很有耐心,光做著做著,就想到自己和女人,他們倆躺在床上洗澡,一會在水下,一會在水上,光想到這,笑笑。
女人起來,光已經把活幹完,她聽到光打樁聲,沒有起來,女人一夜死去幾次,光不肯,女還要,光沒有辦法,光就讓她死過去,再讓她活過來,女人有些累,這會起來,太陽在山頭高高站著,女人光著屁股,跑到屋後,就看見那張床,她跑到光面前,光光著身,女人握著光陽具,說,累了吧。光說沒有,光身上出了點汗,光說要洗個澡,女人說,我也洗,我身子有些感覺了,光問什麼感覺,女人不說。
光把女人抱到頭上,讓女人騎著脖子,女人叫著,來到水邊,光把女人放到那張床上,自己也跨上去,光動了一下機關,那床就下到水裡,女人的身體也下到水裡,只露出個頭,女人驚奇,感嘆光的發明,嘴裡唏虛半天,光很滿足,對著女人笑。女人在那張床上洗了洗,光也躺下,光只有半邊身子在水下,女人就爬到他身上,幫他洗,女人下到水底,抓了幾把沙子,放在光肚皮上,用手抓著沙子在那裡摩著擦著,女人精心洗著光,特別是光的陽具,光一躺下,那東西就如一門小炮,對著自己頭,女人雙手捧著沙,在那長柄上上下摩擦著,她從光肚皮上抓三次沙子,女人抓最後一次沙子時,嘴裡發著模糊聲,她草草把沙子沖洗去,對著光一笑,光眼睛正望著太陽,女人說,我身體又說話了,光把目光從太陽上收回,問女人,說什麼?女人說,我想要。光就把女人抱到身上,女人把光放進身體裡,光感到有些不同,女人身體閃著光,乳房上下晃動,比太陽還耀眼,光感到女人就像一張大嘴,把他咬住。就在這時,女人讓光把床升起來,光伸手動了一下機關,床就升起來,女人讓光到她的上面,光猶豫一下,這時女人又說出了那句話的下半句,為你生個孩子。光說你要太陽我都摘給你,光拼命,水塘裡波浪滾滾。兩人同時喊完最後一聲,便都在竹床上躺下,曬著太陽。後來,光問起那個男孩,女人說在鎮上幫工,跟隨鐵匠學打鐵。光說,讓他去念書。女人說,開學的吧。
光下午就去山上採燕窩,光後來每天都進山採燕窩,越採越多。女人把光採來的燕窩拿到鎮上,鎮上有個人經常跑城裡,每次全都收下她的燕窩,價錢也高,那人說光採的燕窩全是上等品。光說要掙到二十萬,才能供孩子上完大學。女人被這個數字嚇跳起,見光那付不要命樣,心口生出疼痛。
有一天,來了一些人,開著車,讓光和女人離開,說山如今成了國家風景區,那眼泉水要建成一流溫泉浴。在幾天前,女人就感到有些不對,經常有人上山來,有一次,她正在那張水床上躺著曬太陽,有幾個出現在她面前,女人讓他們滾開,女人理由很簡單,這是她的家。晚上,她跟光說,光說,再來,你告訴他們,我扭斷他們脖子。現在那些人又來,光對著他們叫,有人沖光,沒有國哪能有你?又對著女人,先有國,才有你這個家,是不是?
過幾天,那些人又來,光正準備進山採燕窩,那些人大發脾氣,問女人,怎麼還不走?女人說,我們不走。那人又沖光喊,你這是幹什麼,山上燕窩不準採,保護生態環境。說著,讓光放下竹簍,帶女人孩子走開。光沒有放下背簍,也沒有說話。這時,那人一揮手,下邊的推土機開過來,光見過那東西,只是此時覺得那東西有點可笑,像他小時愛玩的放屁虫,屁股一撅一撅的,正朝這邊來,光看著它來到屋前,並沒有像他想象那樣停下,那東西還不算小,轟轟叫著,喘著粗氣,像什麼地方出了毛病,它也許正生著病,暈頭轉向,歪歪扭扭朝屋牆上撞,那山頭就撞出一個洞,光看見自己那張竹床,光想到那只甲虫就要爬上床,但沒有,甲虫退出來,之後,又開始朝屋子沖,光喊了一聲,便過去,把那只甲虫打翻在地,光看著它四腳朝天,突突地放著屁,半天起不來,又想到小時候在麥田裡玩過一只放屁虫,光看著想著,就笑出聲來,光笑完,目光落到了牆壁那個洞上,光想著如何用石頭堵塞住那個洞,背後沖上兩個人,是公安,光本該想到的,光沒有想到,頭上就吃了幾下,光想就是碗口粗棍子,他也能吃幾下,所以根本沒把那尺把長小黑棍看在眼裡,光倒地,女人沖上來抱光大哭,光睜開眼,手和腳都被鐵絲綁著,光沒有喊叫,只是沖著女人說,不要讓孩子學打鐵,鐵有什麼好,看它,只能用來綁我。
光被裝進車,帶走了。
光被關在鎮派出所,光想,自己很快就能回家,光還想,下次我要注意那二尺小黑棍。
光沒有很快回家,光永遠也沒有回家。
光第二天就被公安局帶走,光殺了人,故意殺人,當時他沒想到,放屁虫肚裡有個人。
光後來出現在法庭上,手上腳上都是鐵鏈,那是公安再次把他擊昏後加的。光在法庭上只說一句話:
我本來以為自己很強大,看來我錯了。
光本該被判無期,法庭審議時,發現光那句話裡有悔改之意,就輕判,二十年。光不服,指著法官說:
二十年?不,你們判我死。
對於光的話,有兩種解釋,一些人認為,光是說法庭判重了,應少判幾年;另一些人說,光是說法庭判輕了,自己應該被槍斃。法庭卻說,先讓他坐進去,人的良心,我們法庭暫不管,先讓他的良心受點苦吧。
光坐牢。
縣政府接到市政府通知,省動物協會需要光,要對光進行一系列研究,光到省城,動物協會研究會成員,男男女女聚集一堂,光被帶進屋,穿著那身藍布衣褲,已經破舊,特別是襠前,有個破洞,採燕窩時,巖石磨的,監獄本該讓光穿身新衣服,可沒有光的尺碼,想為他做,一想,做好誰為他穿?正在研究,傳來市電話,說光要重點保護,要送交省,那班人想,為光穿衣,必須把他擊倒,萬一光起不來呢?在此之前,他也許倒過多次,那班人害怕,就沒有為他換,光就仍然穿著舊藍布衣。
光一進屋,屋裡一陣騷動。人們驚嘆光的身體,一匹駿馬出現在人面前,不會引起興趣,即使那馬直立著,如果一個人像一匹馬,人們就不會那樣平靜。光就是一匹直立的馬。接著,視線集中到一點上,光那個大陽具,光面對上千雙眼睛,有些興奮,從來沒有這麼多人,如此注視他,光和我們所有人一樣,一被注意,就興奮。光還在車上,就見這裡高樓林立,熱熱鬧鬧的路面,紅紅綠綠的店舖,光見到這些,異常興奮,現在,突然走進大廳,出現在前面,那是主席台位置,面對雪亮的眼睛,特別是,光看到近處幾個女人,光便興奮,見到異性,人都這樣,動物也是。光一興奮,襠裡那根大陽具,就探出腦筋來,大廳異常安靜,比首長講話還靜,人們處在莊嚴肅穆中,心裡卻騷動不安,人類意志遭受考驗,如果有條小虫,在鼻子上爬動,用不用手去抓撓?這就是人的意志,人們一個個在經受考驗,最後,終於潰敗,女人屁股,開始在凳上扭動,少女,雙手捂著臉,眼睛卻透過指縫,盯著光襠前,男人,手伸向自己襠裡。協會主席說話,看來,大家對眼前,主席想說人,但還是說,東西,感興趣,有興趣就好,就好,回去,想想,確定自己研究課題,明天分組討論。
光後來被帶走,幾天後,便被放在動物園裡,光被裝在一只鋼絲籠中,那地方本來是獅子的家,獅子月前死,就成了光的家,動物研究協會主席來,說,應該為光單獨做個籠子,用不鏽鋼,那樣籠子在陽光下,發著銀白的光,內容和形式才能完美和統一,光畢竟是人。園長說,現在都在鬧分家,誰顧得上誰,為光,我們廣告做好幾萬,有本事,你們給省政府打報告,搞全國巡展,我們把動物帶上,也跟著沾光,給職工謀點福利。主席說不行,全國展出,那我的科研被別人搶了怎辦?要是有研究經費,我能舍得讓他來這裡。主席走後,園長喊來人,把那籠子重新刷了,用的銀粉漆,在太陽下也是雪亮的。還把籠邊的小屋粉刷一新。
動物園裡,遊客並不多,一年到頭就那幾只動物,省城人早熟悉,除非節假日,帶著孩子上猴山,看看猴子,孩子喜歡猴子,孩子就是猴子,其他動物,孩子興趣不大,離國慶近了,半個世紀下來,是大慶,全國放假一周,動物園抓住這大好機遇,大做文章,報紙電台電視台整天播著動物園和光,光的照片為省城人目睹。動物園成了外星球,光成了天外來客。
光死於最熱鬧的那個夜晚。
光想把每一件事做好,他一輩子錯,就錯在這裡。光現在更想把事情做好,細想,這與他那天在法庭上,既矛盾又相吻。光拼命表現,公園裡有那麼多人看他,只是他們離得遠遠的,光有一種自豪感,光榮感。
如果有誰走近我,能與我說說話多好。光多少次跟面前的人說話,打招呼,都無人理他。是他們聽不到我的聲音,如果近一點就好了,光這樣想,就朝籠子邊上靠近,誰知,他朝前進一步,人們朝後退三步,光試了幾次,也就失望了,光不再說話。
有幾個小男孩朝光扔石子和泥塊,光覺得小孩很好玩,光想到山上那個女人,女人肚裡有孩子,她說是男孩,孩子過年春天就出世,光希望能在那時回到山上,一想這些,光臉上就露出笑,那群男孩見光笑,覺光並不可怕,大人最喜歡騙人,孩子們相互耳語,一個個膽子越來越大,後來,孩子找來一根蘆柴棒,從鐵籠鋼筋間伸向光,光沒有動,孩子把蘆柴棒伸到光大陽具上,左右撥弄,光感到痒,那東西便伸展起來,光心裡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孩子們見光那東西越伸越長,像個大蓮蓬,都快活地笑,個個東倒西歪,光朝孩子撒了泡尿,光早就想撒尿,手和腳都被鐵鏈鎖著,行動不便,現在孩子正好幫了光,光尿出好遠,中間幾次都尿出籠外,光甚至尿到一個孩子頭上,其他孩子見了,在光面前又蹦又跳,對著光拍著小手,唱起了兒歌:
你拍一我拍一,
咱們倆吃冰雞。
你拍二我拍二,
咱們倆打電話。
你拍三我拍三,
咱們倆去爬山。
……
孩子多好,光想。
過來一個年輕女人,孩子母親,裸著上身,兩個乳房挺著,光就想到山上女人,山上女人也不喜歡穿衣,在光面前,總是光著身,光覺得那樣挺好,光陽具高高撅起,正在那裡甩尿,女人老遠看見,竟沒認出來,光朝女人笑,光覺得孩子們好玩,光尿到孩子頭上,自己也沒想到,光笑裡含有歉意,女人走近,眼睛盯著光,光才看清女人並不是光身,光從來沒見過那種布,和女人皮子一樣,女人看清那是光的陽具,龜頭如蓮蓬剛出水,上面液體放著光,有部分正在下滑,女人臉一紅,沒有朝光笑,女人拉走孩子,邊走邊回頭,光一直用笑送走女人。
那天之後,有幾個人到園長辦公室,其中一位是晚報記者,記者對園長說,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省城,對不對?園長大睜著眼,搞不清記者想說什麼。我們這裡是全省政治文化中心,更有不少外國友人來訪,你把他手腳弄上鐵鏈鐵鎖,人家會問,自由和人權呢?這是一,還有二,你看他那個大陰莖,整天像個黑長號,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人家又會問,文明和道德呢?你這是這樣來慶祝國家的生日?園長臉像個大青蘿卜。
第二天,人們眼中的光,換了副模樣,手上腳上沒有了鐵鏈鐵鎖,襠前那根大陽具上,多了一個帆布套。
光死了,光死於節日的夜晚,頭多次撞擊鋼筋,血把獅籠染成一片紅,水泥地上,血水半尺多深。
光死,很多人感到奇怪。公安局查了幾天,懷疑有人破壞,因為,一,光死亡動機不明;二,光死於全國人民歡欣鼓舞時刻。人們帶著好奇等著,結果讓一個個大失所望,光確實是自殺。
動物管理員還告訴公安,那晚,光聲音大得怕人: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1999.9.25,晚)■〔寄自江蘇淮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