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像這樣的古城以及老屋已不多見了。

　　正午過後，他輕輕地掀開朝南的窗子，側臥於籐椅之上，任清風溢進老屋。

　　嫩綠的水杉被一陣風吹拂之後，晚霞流落一地。

　　當卯時的朝露還散發著芳香之時，他踏著這座古老而喧囂的城市中的小路閑散地遊盪著。辰時已過。他從一條舖著青石板長長的小巷走到路的盡頭時，突然，前方所有的路都已消失。他舉頭望去，對面山色如黛，一片婆娑的山林，還散發著各種植物的氣息。他靜默一陣後，便席地而坐，遠處的山泉、鳥音墜入山中，鳴響於耳。他微閉雙目，靜靜地聆聽天籟。

　　大約一個時辰有余的時間過去，有奇香撲面而來。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回過頭來，發現一座十分簡陋的草房。它的周圍開著茂盛的石竹花、紫色的丁香；後院有修竹千桿。一年癒古稀的婆子，她正在一條石桌上擺放著許多食物之類的東西。這時，青色的炊煙從屋頂溢上天空。


二
　　他來到石桌前，見上面擺滿的全是粥湯之類。有枸杞粥、菊苗粥、梅粥、竹葉粥、蓮子粥；湯類有，無塵湯、綠雲湯、三妙湯和水芝湯等等。再抬頭細看那位婆子頓時覺得面善。便問到：“老人家是否二十年前也曾在此賣過粥湯之類的食物？”

　　“有過，也沒有過”。她回答到。

　　“為何到如此僻靜之處買賣？”他又問。

　　“能到此地者，也足見你是一個寄情於山水之間的人，故此粥湯專供那些遠離城市；遠離‘文明’的人所準備的一副良藥。

　　聽說城市中病毒四處流竄，真是無孔不入呀。金銀也不知壞了多少人的耳目，他們長時間地失聰，也就看不見空靈的山水，聽不到而來的清泉與鳥兒婉轉的啼鳴了。而這些粥湯能通心氣，益精髓，實氣養血，久服有益於人。”接著又說：“二十年前我在這裡看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那時你皮膚光潔，天真爛漫，後來聽說你到城市中去尋找自己的前途去了。但當我今天又在此地遇見你時，你已是身體虛弱並患有疾病，值得慶幸的是病只還在膚中，如不早治便會深然於內心。你且先到後院品茶，待我煎湯與你沐浴，然後我會讓你用我自制的藥物，不久你就將會痊癒。用後你的全身心都會在這清新的空氣中得到浸潤，到時你將重新感受到自然的神奇的力量，真是妙不可言”。她說完這番話就朝後院走去。

　　他跟著那位古稀的婆子走進後院，環顧四周，他看見白色的梨花落了一地，院子的中央是一塊長方形的水池，潔淨的水池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塊澄澈的天空。

　　在柵欄旁邊是一間不大的耳房，周圍是一叢叢的鳳尾竹和幾株桑樹。一株較大的梨樹下是一張石桌和幾只石凳，於是，他在一只石凳上坐了下來。這時那婆子已將青花的茶具滌淨後，放上一些谷雨前採下的上好的細芽，然後從一支小泥爐上提起亮閃閃的銅壺將茶沏好，他見著這樣難得的茶中珍品慢慢地端起來品了一回，感到青翠芳香，嗅亦消渴，桌上也擺放著一些佳味，如鬆子、柑橙、蓮心、茉莉之類。三道茶一過，那婆子說湯已煎好，讓他到那座小耳房內香湯沐浴。沐浴前那婆子再三叮聆說這是六月卦值遁，遁者，避也，二陰浸長，陰當避也，君子莊矜自守，坐臥宜向南方。並要他切忌遠行，水陸俱不可往。他沐浴完後，又用了那婆子用二蠶繭燒火五分，出蛾方用，枯礬五分、五倍子一大個、紅絹方圓三寸一塊，燒灰、孩兒茶一錢，輕粉二錢。上共為末，用酸漿水、蔥白、花椒，煎湯洗搽之後，一身輕爽，他想這些藥果然神妙，心中暗喜，自己的病有幸還沒有滲入體內。


三
　　當他走出房內正欲向那婆子道謝之時，不料，一見四周卻是燈紅酒綠，車水馬龍，高樓林立的城市。他這一突然醒來，看見自己原來是被這花花世界搞得疲憊不堪累倒在這路邊上。這是已是夜深人靜，他迷迷忽忽地向回走去，突然之間，一輛飛快的汽車朝他撞來，他猛地一閃，便回到了午後的窗前。
　　這時，窗外繁星滿天，奇香陣陣。

■〔寄自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