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九年七月期
欄目編輯:早班火車、祥子、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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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 郵

  我媽集郵。

  聽起來有點那個,是吧?不過這是真的。從 我沒出生那陣兒到現在,有二十 多年了。而且我相信她還會集下去,一定會的。

  她不是收藏家,沒有那種非得把可樂蓋子( or whatever)都集 全了的雄心。有時在電視上看到個把鑰匙,小刀 或可樂瓶子的收藏者,她就會讚 嘆一下:不容易!然後又加上一句:這得費多少 工夫啊!她要能找到那套蘭花裡 缺的那張,當然會很高興,不過到現在還沒碰到 --在集郵冊裡還留著個空格。 每次翻到的時候,她就說一遍:還差一張。

  她也不是炒家。她有幾版文革時期的郵票, 起了個名字叫“紅彤彤”。有時 搬出來給客人看:“瞧瞧,這紅彤彤的。”主席 的書法,提著燈籠的李玉和,三 面紅旗……就有客人說:“現在很值錢啊!”她 就應到:“可不是,趕明兒問問 又漲了沒?”這並不是說她打算到了什麼價位就 拋出去。錢就不好再搬出來給別 人看了,也不能再起個名字。不過每次去郵局, 亮出集郵愛好者的專用購郵本, 就會有人湊過來大姐、大姐地叫著,然後拉著她 :“有猴票嗎?”,“有錯版的 ‘一片紅’嗎?”她也就順便打聽一下價格,顯 得是個老郵迷了。

  集郵是個細活兒。從剪到泡到晾到壓到插冊 ,整個兒流水下來,非得有耐性 不可。我是常常對著兩塊大玻璃板上帶鋸齒的小 片片發膩。甭管是什麼,那樣工 業化大生產似的排在你面前,都有一種震撼力, 想逃。我媽卻總能把這套活兒從 頭幹到尾。最後欣賞插好的郵冊時,的確心裡舒 坦。尤其是那整整五頁的英國女 皇頭像,什麼顏色都有,面額從一便士到五磅, 連成回環的彩鏈,顯示出工業化 大生產的威力和魅力。女皇頭像是英國最普通的 郵票,和中國的那套民居一個意 思,單個兒地貼在信封上並不顯眼,一旦集多了 ,集成專輯就顯出特色來。

  二十多年前,集郵是個不大不小的時髦。不 過單為了時髦是不容易持之以恆 的。誰家沒有兩本集郵冊呢?不過大部分人家也 就兩本而已了。這些年來,我媽 多少是把集郵當成一件活兒來幹的。幹完之後的 欣賞是個副產品。當然這個副產 品非常重要。這道理任何自個兒織成過毛活兒的 想必都能明白。至於為什麼她要 給自個兒添這個活兒,這就說來話長了。

  我爸和我媽是在農場裡認識的。再教育完了 以後就是分配。一個分到沈陽, 一個分到廣州。這是他們通信的開始,也是日後 她的“紅彤彤”的來源。後來他 們想辦法往一塊調。結果,我是在四川出生的。 大約從我四歲起,我爸開始了漫 長的考試歷程,從重慶考到成都考到上海考到北 京考到倫敦。這樣各地的郵票都 發揮了實用性。

  終於,我上初二的時候,我媽不用集散票, 開始集新票了。不用怎麼處理, 買來就往郵冊裡插--這種集法她還適應了一陣 呢。又一轉眼,用主席的話說是 “彈指一揮間”,輪到我向我媽的集郵冊提供友 情讚助了。記得走前的那個晚上, 千叮嚀萬囑咐之後,她冒出一句:“我又買了兩 本集郵冊。”我不禁一呆,又笑 她老土,“您還是多練練怎麼發email吧。 ”上次回家,才發覺這些日子寄 照片寄包裹,不知不覺的兩本集郵冊又快滿了。

  我媽在看電影“人到中年”時,說過一句: “咱不會那些虛的。”於是她集 郵。一刀一刀地剪,一張一張地泡,一點一點地 晾,一層一層地壓,一天一天地 過……有時我想,如果沒有那些郵票,我也許會 有個弟弟或妹妹,媽的眼睛也許 不會花得那麼厲害。可惜,生活沒有也許。

  她是那麼地愛她的那些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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