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香村言】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九年二月期
欄目編輯:祥子

奕 衛

無 字 情 書

  那天黃昏,我的兩個朋友在那嘀咕有 沒有帶情書的事,後來忽然問我:你要不 要看?我嚇了一跳,莫非她兩個有分桃斷 袖之好?這才注意她們拿著盤錄像帶。

  《情書》是一部這樣的“書”:假如 你不懂日文,又不能靜下心來,你一定會 被搞糊塗。我很少看日本故事片,對日本 片最後的回憶不外乎相聲“下棋”裡的: 你也跳啊?再說自己不懂日文,寧可有人 對我彈琴,也不願意聽類似上海方言的“ 褲子沒壞,褲帶西壞。”

  由於忘了調低錄像機音量,於是四周 充溢著叮叮咚咚的鋼琴聲,我不喜歡房間 中有這樣的音樂,應該說很多人有這樣的 感受,因為即使在鋼琴聲消失後,你耳邊 仍會回響著那些聲音。但,那一天,我想 我是被女主角躺在雪地上然後漸行漸遠地 淡出畫面所吸引,日本人的藝術總烙下了 漢唐的影子,畫面清淡優雅,定格成一幅 水墨畫。我實在不忍錯過這樣精致的開場 去找遙控器以調節音量。

  至於寫往天國的信,很多人曾經嘗試 過,大名鼎鼎的有索爾﹒貝洛的赫索格, 還有個小孩的信封幹脆是“天堂,爺爺” 。只是,渡邊博子(中山美穗飾)依據戀 人故鄉地址發出的信得到了回音,而且冠 以她戀人籐井樹的名義。之所以說會被搞 糊塗是因為中山美穗同時演女性籐井樹, 在空間的交替中倆人在那不停地寫著信, 好久才醒悟這是兩個人,一個得了重感冒 ,另一個得的是心病。甚至胡思亂想那好 事的郵遞員搞鬼,那個車載以入的郵遞員 其實挺可愛,雖然幾近無賴,假如真是無 賴,愚公也算一個。

  榮格的叔父在路上截住榮格問:“你 知道魔鬼是怎樣折磨地獄裡靈魂的?”
  回答說:“不知道。”
  “他讓他們期待著。”說完,轉身即 走。

  期待的謎底在中途就揭曉了,渡邊博 子跑到應該被夷為平地的樽去找誰寫來的 信,發現那裡的籐井樹是她未婚夫籐井樹 的同班女同學,渡邊博子搞錯了地址。電 影在這裡顯示了文學描述無法做到的技巧 。兩個女性反反復復錯過相識的機會……

  諱疾忌醫的籐井樹被她母親騙到醫院 去看病,恍忽中她夢見兒時父親之死,那 架無人推動的平板車在意識中緩緩飄浮, 移向另一扇門。

  故事說到這,我不清楚該怎麼說下去 ,好萊塢呢?同性戀的情書?問題在於那 並不是謎底,而是謎面,象個洋蔥,必須 一層層剝離。

  朋友說過個故事,有位先生新結婚, 想幫太太剝洋蔥,嗆了不少淚水,不好意 思問太太,就打電話問母親,母親說在水 裡剝不就成了?

  許多事,攤開來很簡單,只是過程也 許會搞得你一把鼻涕一把淚。渡邊博子執 意要重現她男友的學生時光,而籐井樹患 了重感冒,無所事事,就在信中回憶他們 因為同班同名同姓而遇到的尷尬,甚至流 露對男性籐井樹的不滿。他倆共同負責圖 書管理工作,而他老借稀奇古怪沒人借的 書。和痴人說夢的人算不算痴?籐井樹居 然還跑回母校去拍些照片給渡邊博子,單 單那個空曠的操場就令人浮想聯翩。在圖 書館,她的學妹們正在折騰借書卡,問是 哪個男生老將她的名字寫在書卡上?老師 則告訴她和她同名的男生數年前死於雪崩 。

  多年前為了女籐井樹的父親,與死神 搏鬥的爺爺和母親,這次再度遭遇失去親 人的威脅,但頑固又執著的爺爺終於在死 亡邊緣將孫女拼了回來。一個老態龍鐘熱 愛生命的老頭在雪地裡背著孫女跑向醫院 ,這是另一個和死神賽跑的夸父。

  不少人動容於渡邊博子對空曠的富士 山呼喊她未婚夫名字的情節,那時女籐井 樹則在醫院的夢囈中有著超現實的心有靈 犀相通。“他們說,永恆是目前的停滯, 也就是哲學上說的時間的凝固,而他們, 他們不知道廣袤的地方是空間的凝固。” --《利維坦》

  出主意在水裡剝洋蔥的母親問兒子那 個辦法怎樣?兒子回答,好是好,但每次 換氣太吃力。象這樣的回答,應該算阿甘 式的。

  愛是恆久忍耐,愛是永不止息。這部 片子令人驚訝的地方是所有的局外人都了 解了那個男孩子沉默的愛情,渡邊博子也 明白她未婚夫愛她僅因和他同學相像。而 當事的女籐井樹依然未明所以。一直到她 的學妹們特地跑到她家拿著本《追憶似水 年華》來,她看看借書卡上籐井樹的名字 ,隱約感到不對,翻過來豁然是一幅她的 鉛筆素描像。手足無措之余想將它放入口 袋,驀然驚覺自己的衣服沒有口袋擱置這 封無字情書。

  曾經如芒在背,卻在水落石出之際, 遭遇封喉一擊。此時又能如何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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