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恆山﹒

又是買書

　　昨天沒有寫作，心裡感到空空的，似 乎欠了一筆帳，需要還，可是又不知道該 寫點什麼。於是坐在電腦屏幕前想了想， 清理一下思緒，隔壁兒子在床上大聲地叫 ，聽不清叫什麼，但情緒並不高興，有些 發脾氣，這卻是確實的。於是心裡一亂， 又將頭腦攪得很糊塗了。後來，兒子在妻 子的哄逗之下，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我 的心頓然一鬆，便回到寫文章這一檔事情 上來。於是想，怎樣開頭呢？開頭，開頭 ，……還是講今天買書的事情吧。

　　今天，到揚公井古舊書店去了一趟， 理由是因為要買一本書，《法苑珠林》， 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版，這書早就在計劃 中要買的，附近的湖南路上有一個三聯書 店，大約上一個月還有，所以我並不緊張 ，因為知道這個月出差，到時再買也來得 及，可是等到即將出差去了，中午趕去買 時，架子上卻找不到它了。怎麼辦？我一 想，這下糟了，要是在揚公井也沒有，那 豈不叫人喪氣嗎？豈不也就此將朋友得罪 了嗎？上月，長沙的一位朋友老遠打長途 電話來，指定要這部書，說，長沙離上海 遠，這樣的書一般不會進，其實他也走過 一些書店，沒有找到，於是托我在這邊給 他買，南京畢竟跟上海的路程近些，關系 也密切些，當然我便義不容辭地答應下來 了，而且在電話中拍著胸脯保証，說，此 事包在我身上了，絕對錯不了。這下可好 ，如果真的賣完了，我豈不將信用全丟掉 了？朋友為五倫之一，待友之道就是一個 “信”字，如果失去了“信”，那後果不 止是得罪了一個朋友，這關系到做人的原 則和好壞，實在大意不得。心裡一著急， 身上就急出一身汗，稍定定神，就騎著車 子趕到１路站，將車子放在路邊，摸出一 塊錢，就坐上了１路車。隨著１路車，奔 跑著往揚公井的方向趕去。

　　讀者會問，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呢，過 一兩天去買不也可以嗎？道理上說，過一 兩天也並沒有什麼了不得，但我非常擔心 仍會蹈從前的覆轍，所以就覺得遲一兩天 是絕不可容忍的事了。這原因，一般人恐 會不以為然，或者以為其中有較為復雜的 因素，其實是並無什麼復雜的因素，同時 卻也絕不能當作毫無所謂的一件事來看待 。因為，第一，我三天後要出發，前往長 沙，時間已經逼近，不容我不著急；再則 ，我以前也有過一回買書大意的經歷，只 隔一個月的時間，我心中念茲慮茲的《讀 史方輿紀要》和《天下郡國利病書》便已 為別人買去，恐以後再也無此機會得到了 ，這個沒有買到書的經歷我在另一篇文章 中已經談到，而且已得出過機會稍縱即逝 ，如果不迅速而果斷地抓住它，也許會造 成終身遺憾的教訓。因為有此一番經歷， 現在的擔心就更加確實而迫切。人尚在車 上，心已經在店裡，不知這回仍會碰到像 上回那樣的不幸否？心裡真像七上八下的 水桶不能寧貼。上回為買《讀史方輿紀要 》和《天下郡國利病書》也是在同一個揚 公井古舊書店，一個月前問的價格，當時 身上帶的錢不夠，而過了一月，就兩書均 從架子上消失了影蹤，使我後悔不迭。後 來發誓如果碰到該買的書，一定要當時就 買下來，絕不能再事猶豫，可說歸說，做 卻是另一回事，《法苑珠林》我在好幾個 書店都見到過，而且一個書店不止一本， 有的在架子上擺下四五部，少則也有一部 ，因此，我就覺得沒有必要匆匆地過早地 將它買下，到出差前去買應該來得及，一 猶豫，就推遲了半個月時間，等到中午到 三聯書店去看時，便遭遇到交臂失之的經 歷。可見人對教訓的記憶也並不會深刻地 長久到時時會記住。

　　但這一回卻是有驚無險，趕到揚公井 古舊書店時，直奔開架書櫃，一找就找到 了，還有三本，比以前少了兩本，慶幸之 余，就趕緊買了下來。既然這個大問題已 經得到解決，那麼也就不妨再遊覽一下其 余的書櫃了。轉了一下，又買了一本書， 然後才消消停停地坐１路回去。從揚公井 到我的住處，有８站路，雖然車上人很擠 ，可心裡踏實，也就十分從容。趕到家裡 時，一看時間，前後加在一起，不超過一 個半小時。坐下來，歇了歇，打開台燈， 就著燈光翻了起來。這是一部１６開的影 印古籍，有４６．２５個印張，為我國現 存篇幅最大也最重要的佛教類書，由唐釋 道世編纂。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九年據 《影印宋磧砂版大藏經》一百卷本縮葉影 印，重編目錄，每葉分三欄，豎排，字跡 頗小，雖然功惠學林，卻也使得真正的學 子為之大費神思，因為這種小字且行距緊 湊的版面是不適宜於閱讀的。上海古籍出 版社影印的古籍大都為這種小號字版本， 著名的如這一套佛教叢書，以及《二十五 史》等，都是替收藏者或裝飾門面者設計 出版的，對於真正的閱讀者卻極不適用， 如果有誰能將這一部書從頭到尾讀完了， 我於佩服他的精神之余，不禁要對他的眼 睛（如果這雙眼睛並無損傷的話）施以十 二萬分的尊敬和推崇了。我曾經讀過幾頁 《二十五史》，肉眼看不下一頁，就發昏 了，後來拿了一個放大鏡，也看不長，能 在一個小時內讀完一頁至兩頁，就差不多 可以稱作神速。因此十分掃興，看了一兩 回之後，於是將此《二十五史》束之高閣 ，後來擺在書架也嫌費事，幹脆就將它們 原價轉賣掉了，當時賣的時候書價算便宜 的，買我《二十五史》的人顯得特別高興 ，而到後來此書賣到大約六七百，甚至七 八百。（具體數字我不大清楚，這只是一 個估計價，大約離真相也差不遠。）有人 替我惋惜，可我卻並未因此感到有什麼遺 憾，也不曾為之後悔。我讀書向來主張實 用主義，不管書的裝幀，不管書的好壞， 只要有我喜歡讀的成分，我就將它們買下 或者借來看，不像許多買書的人是為了放 在書架裡顯得有學問，我不在乎人家怎樣 看我，我只要能不將眼睛看壞，能夠讀著 自己感興趣的書就比送我小字本的最豪華 的書籍都要感覺愉快。所以我覺得上海古 籍出版社的這些影印書雖然目的是為了使 讀者節省幾個零用錢，而事實上起到了一 個浪費讀者的錢和精力的作用，結果並不 能使讀者從中得到多大的益處。這個願望 與實踐相違反的現實恐怕是設計者所始料 不及的。當然這是題外話，我的主要目的 還是買到《法苑珠林》，既然買到了，心 裡也就踏實了，於是不再為這些小字本的 書籍破壞自己的情緒，將《法苑珠林》恭 敬地放在書架上，便做我的家務活去。

　　以上權當我今天文章的內容，雖然太 零亂，也顧不得了。

（１９９７．１１．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