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刊】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八年增刊第三期
欄目編輯:馬蘭

詩 陽

世紀之末,關 於同路的紀行

millenaire, champ d'honneur ceremonial

  (一)傳說的暗示

  你,無需詮釋即將再次恍臨的
  敗北
  誰,駕馭曾經如也空空的肉軀
  一交手便率先錯過你曠久的零點,據 說所有憂憤的呼喊都
  在劫難逃,一盡咫尺間
  離曲幾度的千年生機被誰
  委棄
  誰那時仿佛真實並在尚未世俗的寂地 登仙

  你如何輸掉每個夜長夢多的時辰
  你的臉色如何丟下自己,如何以過時 的廢墟偽造
  噯昧的國家
  你如何借機將破膽的天才們撤回潘多 拉盒子

  誰脫下赤裸裸的權力假借世紀的憂柔 ,你不幸的風度
  如何比月桂更早地僥幸死去
  誰在荻花深處錯過你的形像,如是的 希望已久
  如何
  期待充耳不聞的咒語

  誰我行我素在圍城的搖籃裡脫身
  孤如遺產
  誰在數千年前就已經學會早熟,惹事 生非

  誰隔世的思想違背了誰塵封的禁令
  誰穿起人民的頭顱
  一串冗長的骨鏈自孤寡的高處挽住誰 更冗長的脖子
  誰在另一頭,抽去
  孤子
  剩下的將如何一呼百應剎那間散盡, 千年入土

  誰在短命成句的預言盡頭
  孤身苟活
  誰在回光反照的窗外幾步落空
  無人眷顧的佳境天各一方的病去,誰 的腳印更蹉跎誰的
  時代


  (二)命題的淺說

  誰說這不是人寰的荒漠
  仿佛意義只是另一個幹躁的感官口若 懸河的可能
  什麼都沒有無法在質疑的後面
  無法以與說的痛苦
  相擬的高尚,留下一系列頗為卑劣的 痕跡

  這個長年累月貞操喪盡的偉大時代
  還是
  披著以訛傳訛的外衣
  千瘡百孔往返於誰的空城

  空城唉,高懸著死去活來的桃色牢門
  一些人立即想起
  嫣紅的容顏另一些人想起血的世紀
  大逃亡

  誰還在傲然與不遜的祖先互相誹謗
  誰還在與滿顏污垢的人民柔腸寸斷
  誰還在挑選
  一個
  風高月黑之時批量繁殖自己

  繁殖自己的子夜唉,誰脫下穿破的前 鑒
  誰攜帶所謂前輩的芳鄰
  襤褸出征

  誰鼠目寸光,矢志不移
  誰舉起螳臂擋著欲悲無語的誓言

  誰反對與世界不約而同放棄獨立
  誰與自己握手言和
  誰互為彼此最後一位叛徒


  (三)另一種沉默的代價

  責問你代代抄襲的許諾
  責問誰怎樣瀕臨大相徑庭的未來
  你的舉止靜謐如碑
  在先哲們偽造的現場沉默

  誰端坐邊緣
  正好以一種風格預演殉難後的洗禮

  當你的審判詞被提心吊膽地領略
  當你囚犯一樣被絞索懸掛起抑揚頓錯 完成自己
  當你的一無所有失去
  重心
  當你兩種不著天不著地的契機被顛倒

  也許你曾站起如一位黑客
  身首異處
  緩緩回視芸芸眾生在逢場的片刻
  在不修門面的國土上重新
  想著如何作戲
  為自己的身體漆上各種顏色的血

  你早已不是唯一忍受的人如果你獲得 一次可能
  如果你被賦予慷慨的末日
  如果你依然苟活著並知道如何被迫洗 淨真相
  穿上
  莫須有的衣服
  責問如何讓歷史與流產的陰謀不期而 遇
  責問如何讓黃昏無視未遂的殉情


  (四)亡子們的翌日

  世界,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
  靄雲簇擁著人類無數的亡子應運而來
  人類被可憐的美麗所掩飾
  誰還在喬裝世界,偷換
  遊戲的季節
  誰的壽命已不期而終,有如貪婪的豐 雪兆年

  翌日,翌日為霧號而悲
  太陽憑借歷史的玄學準時地期待自焚
  誰站在逼仄的燈塔上
  僥幸
  隔岸觀火

  靈魂如何想象無處投宿如何舒開翅膀 的希冀
  亡子們如何擁抱著衰老的思想慟哭如 何
  入時地
  哭得更加衰老

  海,嘲弄這個無法終場的競技
  亡子們突然失去記憶失去童年的拼板
  遊戲規則不變
  人類與理想如何詭辯,如何跨回世紀 互相
  逼殺
  國家與寸土間的窮追不舍
  桑田成血

  遊戲規則不變
  亡子們已亡,舉止正巧不變


  (五)謫放者

  輾轉悱惻面對羞於見人的回憶
  攜木枷出門
  將一板面孔刻進身世你猶如
  聖徒
  臉色發青

  謫放是學問可能的自我轉移
  誰穿過無法的測度
  誰穿過停放玫瑰的靈柩
  誰穿過被閹割的感覺拼湊成形的肉體

  誰一瞥幻花盛開的過去與未來均不復 在
  誰一瞥四海一家無邊無涯的千邦體系
  誰一瞥異域間春情脈動的差異

  沒有表情的一瞥是空撒熱淚的病容
  呆如木雞
  在木枷中誰把戰爭在和平中殺戮
  在木枷外生與死將誰的宿怨無休止地 囚禁

  攜一木枷撒一滴聖水,出世落地
  木枷
  難朽千年
  唯有誰還在解放昔日的自己:七竅流 血


  (六)歌的瞬間

  平原的綠洲
  你的形態長在誰似是而非的景色之外
  稻草人讓風識破
  遍野的偶像啊,古墳塋之花為誰綻放
  誰藏在那裡孕育你的祖輩
  父親尋找著誰的
  孩子
  你無路可行從正午被帶回紅榴花開的 子夜
  你可憐的信仰與誰淚眼相看

  孩子走出沙器
  你舒伸城廓的手臂,風被你的目光消 滅
  稻草人看見自己一次次精疲力竭
  看見老人進入篝火
  子夜,子夜狹路相逢,子夜依然
  跳著艷舞
  父親們的楚歌四起

  地平線一次次輪回收割誰丟棄的愛情
  出征的孩子
  不歸
  沙器裝不回自己的謊言
  空曠是渴的表情
  誰走進鏡子為生活的老臉化妝
  你在平原之遙緩緩汲取歲月誰還在子 夜的綠洲繼續失蹤
  你的稻草人死於誰的往事


  (七)幽會

  誰在幽會時分迂回,那前塵所落之處
  疑問的聲音哭誰的春夢
  你繚繚繞繞糾纏火的異性
  火搖身一變
  繼而是水對火的臨摹
  水與火的長度不可捉摸並被你手持, 距離標出關於你的蹤跡
  最津津有味的答案

  綠洲離青澀的生命尚有多遠尚有
  多少種
  不同種類的成熟,可以長成靜寂的危 險
  誰還自遺在綠洲上以妄念為槳
  與時間的想像
  互伐
  你就此圈地為牢
  囚在一天比一天矮下去的運轉裡並向 失落的深處退化

  水擠破誰的傷口,以誰的血塗抹內傷
  以看不見的速度
  誰與誰
  在你迷宮的布局裡刀痕似地癒合

  舖開遺言,以一層層水
  為約
  誰的感覺被水導演,誰墜入水的懸涯

  歷史,靜止的幽會

  沉鐘
  煙舟
  噴泉,凝固的化石

  誤入困境前
  借用情人的眼光辨認最簡單的一切


  (八)上帝的自白

  誰於漆黑的早晨漏網,誰單行於一條 路
  誰將一片風景暴露
  誰犯下白日案
  在同一個地點侵入世襲的領地
  誰佐証誰的前科

  誰將風哭得遮天蔽日,揮淚如雨
  誰瀑下前衛的短發
  蒙住黑色
  視野
  誰砌起自己的空塋
  誰與誰忍受疼痛互相鑿額取光

  誰把你早泄進這些個
  預言
  誰誤入誰的審判誰與誰收買的結局
  誰回報
  誰難分難解的末日

  誰還執迷不悟
  誰公開地出售被剝奪的概念

  誰失去存在的實証並以彌留的方式失 態
  誰需要多余的自白,來
  分享努力的空間


  (九)眼睛的對証

  以一只眼睛打探你的井底
  歲月生出水仙的根須
  隔著樂而不淫的兩個世界那西蘇思憔 悴在自審的界面溺斃
  罪過罪過,誰鬼影幢幢誰認錯同一個 身份
  希臘美少年

  以另一只眼睛秘而不宣
  將幻想吊在井台上
  太陽懷抱一泓冰涼的雅興
  落底
  欲望多麼地平常,卑賤的天空還開著 普普通通的
  昏暗之花

  睜一只眼吧,所謂的井底或海的水淵
  誰是你落難不死的龍子
  如果誰還要
  破骨折帆
  劃破你諸如寡斷的臉色等

  睜眼吧,誰的日規--戛然而止

  再睜開剩下的眼睛,看誰的千姿百態 被分享被追求得更加
  奢侈
  誰還在哺乳期糾纏飢困感

  合掌,以沒有氣度的神色面對未徹之 悟
  誰捕風捉影
  並還將自己傑出的表演忘在井底

  誰的兩只眼睛居然可以對視:
   如果一只眼看你不過是花鳥的遺腹 子
   如果另一只眼看你不過是虫魚的胎 記


  (十)人間。人間一群故事在流傳

  一群故事流傳在人間兇兆吉兆的時刻 尚恨不及
  萬劫不復又添進你的罪孽
  被審去千年
  歌頌罪孽這周而復始蠱惑人心的可惡 習俗

  誰滯留人間,又被誰的細節
  肢解
  並寫著一群故事脫下歷史的外衣落荒 而逃
  那些個寫故事的人被押進
  千萬座精美古城
  只有故事的象形體還跳著美倫美奐的 赤身舞
  自上而下
  自左向右
  自右向左
  歷史的聖徒將自己踩在騙子的腳下洒 脫地打出同一方向的啞語

  事態嚴重誰還在咬著情節的
  線索,頭尾相銜
  一群故事拉拉扯扯東奔西突
  那些被連累的意念躲在舌下增生

  誰把誰反復隱藏,聽憑整個世界出現 被故事典賣的的可能性
  謳歌啊,叩山為鐘
  扣海為鼓
  一群孤守的故事相守啊被誰的預知
  打斷,被掙脫被遣返


  (十一)箭,阿芙羅荻特

  自由在誰的背後揚起堵堵紅色靶牆
  誰察覺到四面埋伏的
  陰謀,是的是陰謀是不朽是不朽的陰 謀
  眼見自己將被出賣給流進嗓子的血出 賣給哭得沙啞的自由
  那微不足道的
  一部分
  被一層展開情與愛的口拙所知感
  被一種遙遠的語言所脅

  你擬成人屈膝的姿勢
  在文明的地帶跌入景深,或被懸在比 文明更高明的海上
  如同
  進化中的藍色球體
  巨大的被佔有,自抱的徵兆,由心向 外的悶熱與掙紮

  女神沒有顯現存在的權力

  爾後在你的過程之外,愛接受錯誤的 征服
  向被愛的實體轉化
  並被孽生的形狀層層所封

  與此同時,誰作為對像在本體與女神 間
  越過欲望的維度
  球面,你雙重的繁華世界
  此時相通
  由外向內無限趨小地孵下去,脫胎換 骨

  誰說啊,那女神剛才被生機勃勃的想 像脫去衣裳
  向你的肉眼呼出一口
  歷史性的知覺

  進入死循環的美麗
  悶熱已久
  那麼誰還在這溫室效應之外拉緊懸念 之弓

  被狹小的空間狩獵,生存之
  苦悶,砸開古瓶
  痛以創傷的構造佔據與愛無關的范圍
  美正在尋覓整體,一個被盜換了名字 的古老民族
  同時被詩外的細頸穿過


  (十二)腳下,開始預謀

  開始預謀泛濫的結局
  失去完整的起點
  首先,讓現實擺脫平凡的夜晚擺脫人 生的鞋底

  那麼,再以誰自窘的疑問為動力
  驅趕匆忙的一切
  進入被擁有或者喪失美好的失敗,在 最必然的方位
  進入假象叢生的迷宮
  誰以你的腳為時間的概念,並沿其孤 獨的軸
  在任意的對面走失

  不可能?
  呵,走罷
  誰的體內又多生出幾根白骨
  你未曾先行
  不可能就是說一切的可能踩在腳下, 誰赤足的謊言已為你鳴道
  正當你蛻去過期的寓意在今天日子裡
  又
  無法自拔

  走罷
  以走的預謀來繼續,想必是了
  一個陳舊問題
  被誰帶走更奇怪的迷底


  (十三)忘卻,被反復塗改的歌

  被優雅地禁止
  曾被舉為思想的東西竟讓誰打著主意 ,此刻
  無調性的歌被貶成
  旋律的圈套
  自無可奈何的天堂裡墮落

  例如,咳破的冬天被舞弊的語言威脅
  誰的喉嚨因此被
  刪節
  還有雪是唯一啼出血的休止符

  例如,發情的春天被忘卻填錯詞匯
  誰的聲音因此變質
  忘卻,忘卻後你的歌聲會象花粉一樣
  讓人在浮腫的季節後想到吃力

  例如,謹小慎微的千年朝野突然被送 進
  流亡的陰影
  被送進令人驚慌的休止符
  而歌
  成為忠實滄桑的立體圖案

  忘吧,盡管忘卻是不徹底的大幅跳轉
  如同歷史突然合上
  譜章
  如同序曲停止後,時間再也不必腐爛
  一種更可怕的等待之前

  忘吧,享受沉默的海
  誰的思想在不調和的音程外重挑舊帆 擱淺
  出現歌的黃昏
  出現男腔女調的長廊
  出現沒有人和的音響與淹沒民間的海 市蜃樓


  (十四)一束斷流

  誰突然收回懷想
  肢體長出無法更纖細的軀體
  並被現實的同類
  重現
  或被空間粗魯地折斷

  誰並沒有注意到這一環節
  還在你的語言之外繞著不大不小的圈 子
  一束倒吸進胸腔的形像
  一帙帙理想的篇章在空氣中盲目地呼 救

  一束斷流的反差,誰並沒有
  注意到
  歷史出現提前量
  人與人類與你的將來與誰的過去不斷 地吞吐補替

  誰的騙術在斷流中失傳,誰沒有注意 到
  誰脫穎而出
  誰一失手就接受帙帙平庸的消息

  誰的呼喊停止,誰在窒息的思路中
  一泄千裡
  誰在聽,說,一個打斷的手勢就使迫 不及待的理想與之
  停止玲瓏的對話


  (十五)標本

  誰在太陽下搶先死去
  與風化的化石爭奪歷史孤獨的面容
  東方的一角墓地
  在日落西山前就已被誰小心
  竊為己有

  誰的良心囤積了或死過了千年
  然後無休止地
  舉行
  復活的儀式,這一切仿佛已經是欺世 的借口
  流著血
  而過去的血聽說還是被今天提前浪費 掉了

  生活有自身的格律
  有如你與你前世自欺的異化

  異化,然後以變態的同性方式
  被鑒定
  被歸納進泛愛情的泛定義
  陽光成石

  大地破釜成舟
  再不斷被死了自己的情人“理解地” 來回拋棄

  以考古的學說測定無人認領年代
  時代的深度
  異化的標本
  不斷進化的災難性法規
  以後你倒流成災的故事便是化石緩慢 孳生的過程
  在地下
  面對另一些也是身份不明的陳設


  (十六)出創世記

  誰取走地球取走房子取走空洞的真情
  在人間發現自己的產期杳無音訊
  誰坐在巴比倫河邊
  一想起錫安就
  在苦難的水裡哭得傷心

  於是以同樣善良的哀傷
  在宗教中獲得另一個母體的化身
  被乞求
  以神的誕生刺激感官外的反省
  以類似的哀傷
  以肉體滅絕先輩的戰爭
  以戰爭交配敵對的民族

  於是誰懷抱著房子流浪無家可歸
  誰與誰
  在真相明了之後親兄弟般地
  熱愛仇恨

  象是每一個人在大地的子宮裡出土
  在巴比倫河的童年邊
  坐下,一層層掩埋動人的哭泣

  抱著你傷心的房子
  那位又看見別人丈夫的妻子,在靜默 的
  錫安
  在無意的巴比倫河邊
  被上帝鑄成的鹽柱,幹涸的一拉長滴 哭泣


  (十七)眼看無數個極地

  誰在獨眼審視,時代算什麼被黑暗塗 改的重影
  只不過
  以年而屈指,你的思想正在被此時一 次性
  讀秒,你只是向
  同一時間告別
  億萬次,無數個被文明的光茫劃定瞬 息的范疇

  誰對多元的公理失去耐心
  誰向自我彎曲的悖論一再讓步

  誰擅用雙眸的巫術

  將開始過時的奴隸在另一個時代重新 復活啟用
  所有的人認領角色
  領袖兮,使往日的君王隸主也蒙辱無 比
  人啊,總是高明讓領袖們病入膏肓

  誰搶救瞎掉的木乃伊

  這個玉碎的世界,無數個
  極地,無數個性別痛苦的衍生
  被無限
  劃分下去,或各自向兩性的社會邊緣 演繹般出擊

  只有地球還在極地之間作為
  暫時的整體
  親愛的獨眼時光,某一位領袖,親愛 的核心,單性克隆


  (十八)跬步

  誰的考証止於曠野古色古香的戰場
  音訊全無的對手
  彈盡糧絕
  帶走度假後洗劫一空的死城

  被命運之神所支配
  鬼作人
  抒情的呻吟與被肉體擠出的魂靈互相 向對方的想象超度
  此刻
  世界以多立方的梯度括大
  淋著雨
  你作為逝者遷徙
  並以誰的推斷恪守歷史的
  小氣候

  相對於誰不可言喻的部位,你的跨度
  僅如跬步舉
  多年被遺傳的交配原則與免疫功能的 障礙

  人與鬼互為基因的轉化
  命運之種還深埋在誰退化的胚盤裡

  英雄叛徒相輔的雕像
  妥協叛逆相隔的風景

  舉跬步,死城的街道
  季風哮喘的旦夕,誰不幸懷下孽種
  壓得更低的嗓門更低的雷鳴
  一轉彎
  嘔吐的孕症帶著風鳴迎面而來


  (十九)主題的變奏

  一生來去匆匆
  誰將未確定的運作當作錯題的答案
  某種不存在的約定
  因為即興的指揮棒也
  忿不平
  歲月便吃下絕對的黑暗發出響亮的喊 叫

  並脫離你變化的主體讚美,以純粹的 方式
  發出悅耳的七和諧

  音樂被無辜的聽覺
  拯救
  一個指揮家心不在焉的手勢
  一個不很具體的
  關於你的
  第四章的……結尾
  一個被黃金分割破壞的比美
  在此刻暴露出將被純粹所摧毀的主題 意象

  而你穿著漸弱的衣裳隱去
  就像
  每一天都不足以被懷疑為心跳加快的 音程
  為誰的節奏
  又被誰在另一批呼之欲出的喉音取代


  (二十)文字的反証

  令人恐懼的瞳孔
  最美的
  內心,漸次擴散的圈套

  誰與你共同為別人的景象
  奔忙
  據說景象的價值在每個人的手上傳遞 而去
  或與硬幣混在一起找回
  眼睛與嘴唇
  一如既往,同時搶讀
  情詩一般的假設如何快樂,被提價販 賣,被收留

  名著被某些糾集的女人男人體會
  讀的是詞匯
  消化的是屬於發酵後多余的滋味

  誰是妙不可言的你
  痴想如病
  一頁頁自我陶醉的內容,分文不值的 祖傳秘方

  視覺被印刷被精美地
  壓縮裝訂
  理解變作受孕期裡禁止吞嚥的嘴

  嘴是免費的借口
  你是禁區裡長大的孩子或文字


  (二十一)被拒絕的片斷

  被拒絕,被鐵色的專制,被死去多次 的祖國
  祖國
  你的面具後是形狀是古老的征服
  古老得可以抵御誰整整一個時代的
  妄想綜合症
  高懸的
  是樂極生悲的老臉,殘陽如血,無限 黃昏
  億萬幅繁榮破敗的哭笑

  也許在此之外你象文明的某個片斷, 更象
  撕毀片斷的導演
  一看見自己赤裸的鏡頭
  就流下手裡的老淚,撫摸出一場痛不 欲生的
  雨
  越淋越大的悲劇
  一場眼淚,以欲火弒身的主題
  光天化日之下
  你依然夢見誰抱著處女踏浪湧來
  人類尾隨鯊魚而來
  你自祖國張大的傷口
  紛湧而來,你是今天短暫的未亡人
  而祖國的手正在銀幕後斑駁地老去, 你仿佛
  不堪
  忍受以千年不變而老去的畫外敗筆

  祖國你從未看見你曾有過單一的姓氏
  你被現代文明的襁褓所囚
  你的處身已被秋後
  過繼
  人類越來越多為水下的收割紛湧而來
  誰的老臉被雨痕劃破
  在面具的邊緣
  流著比悲劇還貪婪的眼淚


  (二十二)一代同類

  不可避免的沖突
  世界的長老目光空洞神態蒼白,活著 向
  未來者謝罪
  以是非顛倒的要求
  寫滿你與黑暗無數次關於塵土的談吐
  然後被一張紙找到

  同時誰發出切齒的變調:
  “將浪費的倫理幹脆一次性回收!”

  這個向來以垃圾投築歲月的世界
  從此在
  誰比泥土還頑固的腦殼上
  整整高出一頭來

  自上而下,長老空寂的垂念
  未來者來臨
  一代代奇形怪狀的人匆忙尾隨
  象形的碎片
  由裡及表,鼠類向人類咀嚼的文字學 習
  在紙的維度進化
  以與人類彼此相投的腥味

  誰還在煢煢徘徊於不可救藥的王朝
  於垃圾場外發情
  夢遺
  淌著鼠類的
  熱汗,使你還來不及出賣同類


  (二十三)民族虛擬式

  所有的過去變作過去的假設
  誰的夢想忠誠地
  流動著
  在為你營造的骨骼裡在你已誕生的肉 體之外
  與你互為孿生的形體減滅

  你聽著,因此你聽不見另一個你的群 體發出的呼喊

  誰是你的異國同宗
  你還在否認誰已過時的虛妄

  誰讓理性的指向越過絕對的民族精神
  越過
  大眾所容忍的危險界限

  所有的假設
  不幸
  向渴望仇恨的深度積累
  假設的仇恨,民族,比情人還
  不共戴天

  而誰還在塗改種族的概念
  竟也需要偽俗的文字
  口號與翻譯的
  短哲
  以最道貌岸然的方式宣泄貼著民族標 簽的俗論


  (二十四)借談星孕

  被許多視野所譏誚的忍受
  緩緩成熟
  象地球一樣堅持不再長大的同質果實
  被誰推向與宇宙相依的
  子宮
  星辰的種子在痛苦的細胞縫裡分裂
  誰未出生前就返祖
  用泛洪的尾巴穿破水孕的胎衣

  誰找不到你另一位雜居的父母同體
  坐飲雙子的眼淚
  你看見心,並因看見別人的心而
  受傷
  十次月蝕,哭破羊水
  讓幾度醒來的摩羯之神回光返照

  平穩的陣痛,在西方洗出五彩繽紛的 血跡
  誰在分娩前看破眼壁
  舉日月為目
  而你土生土長的屬相正遠奔進外星的 東坊


  (二十五)你是一類人鳥與小醜

  引入最新的魔法體系
  比如,將某個島嶼擬作你可靠的分足 點
  將沙灘改造為父身的血
  將遠方當做向母親的初聲呼喚
  你呱呱墜落
  象一只善良的小醜
  再回到原點被誰環繞,在島的另一面 尚有一大群
  人鳥向著更遠的分足點眺望
  另外

  一群展開翩翩欲飛的世界
  挨著你落帆的營地
  生命在水面以漂的陣列聚散
  迂回於世態的冷暖,誰披上濕澀的心 情呼喊著自由的信仰
  巨大地活著
  當年守衛陰陽體系的司儀失蹤
  誰的感情與岸雜交,在空中
  在海平面下
  椰子般被祭祀的一顆
  果實頭顱

  父親的血液繞過倫理的存在
  棕櫚換走母親的軀體
  你變回頑固的外表,你的形體如散花 片一般飛逝
  天與地被分離,以造就人的
  再生
  與熱愛存在的人類,熱愛人鳥的
  你,呼喊的盡頭
  祭祀善良的小醜放下獨翅


  (二十六)對末日的抵抗

  誰與你未及謀面就丟棄流亡
  回到死亡--修煉生命之不可分的部 分
  滅絕的理想拭出血痕
  在月光高高築起的斷頭台上
  在挽歌裡你舉起
  疼痛的第十指
  拍倒光明的牆你向四面的晦暗轉移, 你喬裝的聲音
  引領著
  人們遺留下的頭顱

  你的面孔發白,在頭顱的森林上空
  喘息
  你瞪大通紅的回憶,忍無可忍
  飢餓感咬破你心腹的殘局與你流出的 妄想,在你自作繭的體外
  圓合
  你此刻力搬意識的冥河,你端坐在誰 發硬的石尖上
  企圖漂流
  你驚動黃土地上一束束逼真的圖騰, 你眼含無語
  葬花,並懷念一群人
  或者說與名字的構思有關的人

  你是誰最親近的一名受害者
  你為何還猶豫,設想你回首抓起更不 幸的
  第二個第三個頭顱
  準備抵抗一場聞風而動的屠殺


  (二十七)罌粟下的六月孩子

  你曾經的孩子們都死了
  還在哭
  他們在天堂的井台上掘開地獄的另一 個入口
  靈魂落水
  誰在鬼魅之泊地將你的陰魂
  冒名頂替
  一只大手擎著你父親之靈
  另一只大手正在那裡玩弄著母親與人 民,玩弄著流水

  另一些孩子們至少在人民的關懷下進 入淡花季
  孩子們留給後代的玩具斷肢遍地
  天真善變的罌粟
  之顏,你所熟思的春天
  在走滿野性的田地將誰鮮艷的花圈舉 過頭頂
  誰是種下的石頭
  誰是有始無終的後代
  為了你在逃荒的土地上出生

  劊子手與英雄同時高擎起流血的斷臂
  以未來為由
  將代表另一類人民的罪惡之塔處死
  當出世的嬰孩
  悄然溺斃
  被誰萍水相逢的繼母們

  罌粟為開敗而來
  人民的呻吟在童謠的歌聲裡回盪
  零亂的春天讓一片難產的風
  吹來吹去

  憤怒,憤怒在子宮裡就
  被閹割
  憤怒依然一如既往呼喚每一個孩子的 遺春

  自己前輩的孽種或是
  劊子手敬愛的母親


  (二十八)之後,真理在邊緣地段

  你將你雪崩的經歷埋葬,你在寒冷中
  僵硬成人格的概念
  你因世界過於光明而閉上冬眠的肉眼
  你認出了錯斷的山,你的脖子曾經依 然去想念誰更沉重的冰山

  於重新醒來時你已很久未見任何一個 時辰
  你跌進世人的真理曠野成為
  雪盲之人
  你攜帶周身的熱血你忍受你的
  摔倒的幸存

  誰在你停滯的地段棄鞍一個手勢,便 立馬
  向你拋下哲理的
  套索
  距離可見時不可見
  誰以乞討的魂靈糾纏你而你此刻繞過 寒冷的蛇圈
  那麼誰是洞視的伴侶
  且
  深不見底。

  眼睛在雪地裡決定提前失明,流下你 的眼
  淚,河水在真理裡悲壯
  誰看不見的身體在兩岸分別並行
  一片歌聲
  飄出為水而立的邊緣
  動山川
  泣鬼神:
  被希望的黑暗
  與被黑暗寄托的光明


  (二十九)文明逃亡者

  自遠方滾滾而來又滾滾而去,誰的
  馬隊駛過你劫難的洪水
  你向相反方向逃遁尋求野生的幸福, 一個企圖的裡程碑上
  分明寫著:
  “同一個歷史關於可能不同的命運”

  誰巨大的村莊被水下的果園所困
  黃昏的巨鼓在水面浸泡
  退化的種子

  馬隊的腳印指向你雲裡的土地,逃亡 者逃向逃亡
  被波濤掏空的路
  訇然撲倒的腳印踩出谷底的前胸

  誰的悲愴啜飲擊落淚珠的洪水
  倒下的歷史
  堵住哪一種斯文掃地的哭音

  劫難後升天的老人--落地的孩子
  誰席卷你變小的村莊,在棄置的馬蹄 下浪滾而來


  (三十)有關失敗的光芒

  誰因你的悼思而懷念人類的誕生
  以你為節日的牢房
  投出
  你火燒的靈魂籠罩於光芒的來臨
  就象是你在奇妙的花香裡萌芽
  你斷定你的庸才將與春天互為慰籍並 與葉子一並枯落
  光芒趕在前面
  黑色的大地被釀
  飲下的格言把你逼出後嗣的身體
  誰還藏在光芒深處醺然迫向你偉大的 失敗

  失敗,無數次的失敗預支你的歲月
  你的紀元被光芒所竊,從未卜先知的 某次勝利
  走向失敗的連貫
  你在大地的黑暗中期待受創,你埋下 父親母親啟封的種子
  你附體於誰的孩子的光芒

  誰將退路開辟,與此同時舉著自恐的 大火
  與你相依為命
  讓空寂無人的世界泯滅自己
  你與光芒對峙你在前沿從此提醒孩子 活到誰最初的盡頭

(於俄勒岡遠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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