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期
欄目編輯:祥子、馬蘭

桑 葚

冬天即將來臨

  昨天和前天綿綿地下了一場秋雨,我 把一件薄一點的毛衣穿上了。今早起來, 天 已經放晴。這種時候該是北方最美的季節 。我又睡懶覺了,草草洗漱完畢,我就拉 開窗帘,並在那兒站會兒。我的窗戶向東 ,陽光可以曬到床舖。還是有點風,我可 以感受到外面很涼很酷的空氣,和熱烈的 陽光照在肩上的暖意。( sunshine on my shoulder let me happy...

  我聽到一些細碎的鳥叫聲,很熟悉的 ,是麻雀。窗戶底下是一點土地,長著雜 草,秋天都結籽了,成了麻雀的採集場。 我很高興他們來,給我很大面子。麻雀在 枯葉黃草裡吃食是不大容易被發現的,只 是他們太好動,倏忽倏忽的,才讓我看見 。一只麻雀飛到窗戶的鐵欄桿上歇息,吃 一點東西得定一定,是不是?也許他上來 是想站高處看一看,以決定接下來去哪兒 吃食。“登高望遠”,這樣的經驗他們是 有的。這只麻雀翻翻翅膀,又把頭扭向兩 邊,把一只眼睛往屋裡看。我與他近在咫 尺,我一動不動,我不想驚動他。可是小 子呀,你怎麼好意思這麼定定地窺視人家 房間呢?他把嘴在鐵桿上磨磨,就象父親 要劈排骨肉前在水缸沿上磨菜刀。他胖乎 乎的,也許只是羽毛厚了。是啊,冬天要 來了,他要長厚羽毛,還得吃胖身子。

  昨天的雨在路邊留下並列的兩個小水 潭。有一只麻雀踏了進去,在裡面跳來跳 去的,不大想離去。是齊膝深的秋水喚起 了他的古老感覺?在他生活的這塊地方, 發現這樣一片淺淺的大水是不容易的。他 先試著喝了一口,水進入他的腸胃,那種 感覺更強烈了,轉換成一種欲望。他自己 是不知道的。他不由自主地把身子一傾, 白乎乎的胸就貼進了水裡,這種感覺一定 好極了,因為他又一次這樣做了。他同時 還警惕地東張西望。但不久快樂讓他有點 放開了。不僅讓胸部沾水,還縮起腿讓肚 子泡水,側過身讓翅膀也享受享受。只是 背部不行,他不會鬥膽腳朝天的,他是弱 小的一類,野生的一類。獅子可以這樣慵 懶地曬太陽,寵物貓也可以這樣,而且讓 主人的手任意接近。麻雀不行。

  他們還是保持著警惕。他們的羽毛這 樣完美,水是不大容易滲進去的。大多數 鳥都這樣。他們於是把毛張開,然後以麻 雀特有的精致的頻率抖動,這樣水才能進 去。這樣的場面在別處也見過,母雞會在 一堆灰土上做同樣的事,結果把自己肚子 底下的軟毛(生物學裡叫什麼來著?)弄 得一塌糊塗。我說這話時臉上泛出嫌惡的 表情,但馬上又恢復過來,因為我又想起 大象用鼻子把泥土噴在背上的情景。同樣 的事,發生在不同的人或物上,引起不同 的情感,就是這麼回事。

  我發覺,上面不知不覺中用了“他們 ”。是的,頭一只麻雀不是酋長也不是偵 察兵,但他們不知通過怎樣的交流,都來 享受那兩個水窪了。他們象一群孩子,同 伴的感情在影響他們,或是說從眾心理。 這麼多麻雀在那兒抖動身子洗澡很有趣。 讓我想起一群孩子在建築工地旁臨時堆起 的沙子上玩的場面,一樣歡樂,一樣樂趣 無窮。一些麻雀洗完了,跳出水窪到邊上 繼續吃食,另一些就飛進來。“順序不分 先後”,他們一定是這麼約定的。一些麻 雀啄另一些麻雀的背,他們在互相搓背嗎 ?前面說過,他們洗不了背。人類也洗不 著背,有人給我搓自然比自己用毛巾蹭來 蹭去舒服多了。他們不時還得集體離開一 會兒,因為有人走過。孩子們不得不離開 沙堆一段時間,因為有大人來說過。他們 最終還是都洗完了,而孩子們玩沙堆好像 是無限期的。不是的,不是的,當他們餓 了的時候會回家找媽媽的。

  小麻雀們的羽毛都濕了,他們會不會 飛不起來了呀。其實我並不是有這麼好的 心腸為他們擔憂,當時我閃過這樣的念頭 :“也許我可以出去撿個回來。”他們在 我的虎視眈眈下生存。

  他們又去覓食了,而我已經在想冬天 快到了,雖然我最喜歡的季節是夏天。前 幾天我看見一片白乎乎的東西從窗前掉下 去,就聯想到下雪了。今天我琢磨,極有 可能是可愛的麻雀的糞便。在校園裡,麻 雀的同類除了家養的鴿子外就是喜鵲了。 前天清晨,好幾對喜鵲在窗外這稀稀拉拉 的小樹林裡喳喳叫得歡,真讓我以為有什 麼天大的喜事兒要來臨了。他們在做什麼 呀,不會在求歡吧,可是時機不對呀,冬 天都快來了。我猜不出他們為什麼,他們 離我比較遠。

(1998年10月26日。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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