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期
欄目編輯:伊可、馬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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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 需 友  情

  少時喜《三國》,於友情、義氣的期望 很高,羨慕那些生死相許的朋友,也常作“ 知音難覓”的感慨。如今朋友越來越多,“ 友情”二字,反倒越來越淡泊了。緣去緣來, 在一起的時候大伙兒找樂,分開了卻也不 怎麼想。

  女性朋友間,經常無話不說。這樣的朋 友,好比莫尼卡﹒萊溫斯基與琳達﹒翠普, 友與仇之間,常常也就一步遠。男人之間, 倘非“同志”,難得流露內心。從前不喜酒 肉朋友,如今卻覺得,酒肉朋友也沒什麼 不好。“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沒什 麼牽累,也就沒那麼多的反目成仇。

  一個人快樂與否,不在擁有多少,而在 擁有與需求之比有多大。需求越多,也就 越少快樂。少年時從不珍惜已經擁有的, 以為快樂只在追求中。不斷破滅痴心不改, 也就是少年才有的奢侈。

  需要還跟自由成反比。《老子》:“吾有 大患,為吾有身。”若連“身”亦沒有,無需 為衣食住行忙碌,少多少煩惱。我等凡夫 俗子,自不能沒有“身”。不過,如果這“身” 很難伺候,譬如,吃不慣淡飯粗茶,過不得 清貧日子,那就只好拼命幹活,來換取需 要的東西。同樣,如果“心”的需要很多, 譬如,需要友情、知音,耐不得孤獨寂寞, 也得付出代價。少些“需要”,還是可以努 力工作,還是可以有許多朋友,還是可以 有許多愛情,卻多了一種“沒有也行”的自 由。

  無怪古今智者多清心少欲。無所求,乃 無往而不樂。是為大自由。

  越來越相信朋友之道的最高境界,是“ 相忘於江湖”,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從 不問朋友的私事,逢年過節,也想不起寄 張卡什麼的。遠道訪朋友,也是空手來去, 不會想起什麼禮物。碰上禮數周到的朋友, 臨別非要送點什麼,反過意不去。時間長 了,朋友們知道我有這毛病,也就隨我去 了。

  對朋友的期許越來越少。朋友帶來的, 反而全是快樂。人都是差不多的,不去算 計人家,人家也不大會來算計你。就算有 人圖點小便宜,退一步就是。寸步不讓,自 己心裡那份不痛快值多少?蘇洵說“小人 無朋”。其實,不去跟小人一般見識,小人 也可以成為朋友。更何況,誰是君子,誰 是小人呢?

  話說回來,倘能遇見一個人品學問皆 超凡入聖的良友,那是一輩子的幸運。這 樣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不過,“朋友” 與“非朋友”的分別,在這樣的人眼中,通 常很模糊。惟有道義之交。因此也不能算 一般意義上的朋友。至少,沒有“友情”相 累。

  至於一個人有沒有“肝膽相照”的朋友, 實在取決於他敢不敢信任一個同自已一樣 的人。換句話說,取決於他敢不敢把後背 托付給自己的影子。如果不敢,那這輩子 就甭想這檔子事了。這樣的朋友,也不可 能是功利的。多半也是道義之交。

  總之,什麼知音哪,理解哪,友情哪, 都可有可無,別弄成了需要。上得網來,坐 而論道也好,找人打架也好,想來就來,想 走就走。若不幸連論道、打架也成了需要, 那便又少了一重自由。

  曾向一女孩兒說起這套歪論。隔幾百 裡電話線,沒抄起件家伙砸過來。趕緊添 上一句:“那是那是!再怎麼淡薄,也不能 少了您老這一把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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