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　楊﹒

舞　者

　　嫻熟的技藝，足以讓你
　　用輕盈的腳尖在空中滑翔。
　　明亮的燈光，照徹多少眼睛，
　　卻止於你的面龐。

　　你用衣衫和一襲紗巾圍著自己。
　　但你圍不住自己──
　　你的腰身，像一枚清水出浴的
　　荷花，朝四周吐蕾綻放。

　　幾段淺粉鮮紅的樂曲之後，是一段 悠揚的
　　尾聲，把你冉冉吹下台去。
　　你的長袖，還在台上繚繞不已。
　　但這舞台，已顯得空曠，有點意尤未盡。

　　掌聲之外，你已沿著劇院後門的台 階
　　拾級而下，像一條走路的魚。
　　你分明嘆了一口氣，你左右望了望─ ─
　　四周風正涼。

　　這時，多少夜風，正吹入你的心中。
　　多少天使，也赤腳走入這黑夜的內部。
　　幾盞昏黃的街燈，在你身後，
　　面對更大的黑暗，也深感無能為力。

（１９９８．９）■

老　葵　扇

　　葵扇大於巴掌。大於祖母的手。
　　葵扇在祖母的手中搖來搖去，搖出陣 陣涼風。

　　新葵扇的風大。舊葵扇的風柔。
　　祖母手中的葵扇從新到舊。

　　老葵扇有一種沙沙的聲響。
　　那是我孩提時候的母語所無法形容的。
　　我今天的詩歌語言也無法形容。

　　老葵扇適合於兒童的睡夢，
　　我已多年聽不到它的聲響吹不到它的 風。

　　呵，老葵扇！老葵扇多像老祖母的 老巴掌，搖搖欲墜！
　　老葵扇在老祖母的手中搖來搖去，搖 出陣陣涼風，
　　拂去我臉上的暑熱，也趕走身邊的蒼 蠅和蚊虻。

　　我在老葵扇下的夏日裡漸漸睡去， 不知多久。
　　我惺忪醒來，睜眼看見老祖母的老葵 扇搖搖欲墜，
　　看見老祖母的笑容正從心裡笑出來。

　　電風扇最流行的年頭，我回去看望 過我的老祖母。
　　她舉起手邊的老葵扇，扇我身上的汗。
　　她的眼睛瞧著我，她的笑容又從心裡 笑出來。

　　冷氣機剛興起的時候，我也回去看 望過我的老祖母。
　　她已墳草青青。
　　她的老葵扇掛在老屋的一面老牆上。

（１９９８．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