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詩】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八年九月期
欄目編輯:馬蘭、張耳

本欄作者: 胡軍軍沈  方鐘 鳴非  楊詩 陽肖  強馬 蘭

胡軍軍

昏厥,骨頭

  一

  從婦人的香氣,近於無理的措辭
  但不乏玄妙的某種電磁波
  展開著,激盪著太陽底下
  為所欲為的……

  再放鬆一些

  我們公認的美人和天之驕子
  我們所崇尚的,難道就是
  日益遠去的公式、速度乃至信仰
  我們要包起臉來行事

  千萬別蟄著馬蜂窩

  要為倉促的雨水和風暴,作好
  倦怠的準備,要咬住
  還是咬住;要使勁接吻
  不在乎上等人的禮數

  骨頭輕飄飄地,飛起來

  刺穿了那個故事的肺腑
  承受嚴寒、酷熱;骨頭的另一夜
  奇招迭起,心率增加
  將瘋狂和理智放在一起

  這是最窄的路徑


  二

  要知道,我曾經說出最鋒利的
  而被四周的僻靜駁回;有些人
  在竊語,他們一定煩透了我

  如此的腳尖著地,他們學不了
  當我伸著懶腰,他們氣得發瘋
  斜睨著眼睛,黑夜就長出了雀斑

  我指著,斯泰因健壯而安全的身軀
  她的筆更加自如,我得以圓潤
  或小心地擴展:“天外的天”

  越苦澀的越能持久。我嘗著
  夜中之露,人間絕無的飲汁
  那個名字叫做“格特魯德﹒斯泰因”的 女人


  三

  湖格外地朴素,顯得一艘船的尾脊
  逐漸突兀,穿出動物的一聲嘶叫
  頭發脫落,親戚中的幾個
  已經病死

  追趕……所到之處
  一片狼藉

  我為死的偶然,覺得一絲慰藉
  為那種發藍的,委身於某個人
  感到痛快;若不是……
  我是否沿用那種“漂亮的回首”

  並且銘記:少而再少
  直至消滅

  她爽朗的一陣笑聲,終於解救
  危急中的哆嗦


  四

  “我終於要變得輕鬆”
  在衰老之前,重新做回所有

  敏感的空氣晃動,我從中
  得到啟示:關於宇宙和天機

  但是最脆弱的也將化成最堅硬的
  我捍衛著,不顧體虛

  不顧有生死一說,我依然
  將手指浸黑,不雅的字句

  由我而出,但願能夠無止盡地
  剝離任何一個時刻,本質泛現

  而痕跡比素描還清晰,我
  一直在要求清晰

  我的母親也是,但是幸福提早
  背棄了她,順便帶走了她的女兒


  五

  霧色正濃,屋內人睡意全無
  我在不斷盤桓,滿身的不放心
  我與時代,我與家人的關系

  一再琢磨……又轉到另一處空間
  尋求庇護,這邊的結構
  有棱有角,仿如此刻的寫照

  我們得以徹夜長談,涉及到極端的
  更極端的堡壘,照著心臟的搏動
  我們說出“靈魂的要義”
  那麼,靈魂究竟有多重?


  六

  到底是一次漫遊,從頭到尾
  彼此攙扶著來到這裡
  望遠鏡將一出戲
  烘托在眾人的鼻翼前方

  飄過了一股難言的焦味
  這酥軟的骨頭何以下嚥?
  聞香杯中,冒出詭異的黑影
  其中的臉形如此純粹

  也不失為經典的傳誦
  “雖然他們誤解了我,至少
  我看懂了自己”,打著手勢
  我發出會意的笑容

  所有的糾結成為過去,我的語言
  再也不講深奧的道理
  思路單一,我說“愛你”
  也說“昏厥,骨頭”

(1998)■


瘋 人 院

  你是我神經錯亂的難友,艱難地
  呼吸,我與你一起。

  我會與你一起,消化藥物,
  痙攣、踢腳和抗議,學著你的語言,
  但不敢驚動你的世界,誰能
  吵醒一個瘋子呢?

  如同一根神經勇猛地拐錯了方向,
  而我在那樣的方向接應你,
  伺候你,直至你視我為同類--
  我抑制不住要瘋……

  抑制不住。

  哦,是否你感覺到了安全,
  我指的是蜻蜓透亮的輕盈,照見你
  笨拙的思想,節節潰敗!

  遠處,一只狗在吠叫……

  我擊掌喘氣;在規矩的房舍,
  人們就是這樣彼此稱呼:摯友乃至
  尤物,而你被叫做
  可怕的瘋子。

  隨著羊肉串的叫喊聲,你在街頭的
  自語演繹成傷害--孩子緊緊拽住
  母親的手:“他為何瘋掉?”
  “有些人生下來便是如此。”
  我注意到成年人的嘴,幸災樂禍地咧 著,
  嚴冬的腫瘤開出白銀。

玫瑰的力量,獻給裡爾克

  我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多麼
  具備勝利的味道,(以無數排碧綠的聲 浪,
  誘惑地抬起一只肩膀)他是否
  相信我一定是在懇求?
  (一生中,女人有多少個夜晚
  放浪形骸,決定自己去做)
  那些刺穿的,我全力以赴
  挑破,閉目沉思,慌張地呼喚……
  (他帶引著困惑但隨之演變為光芒
  在靜默中升起,浩盪地佔據)

  而陌生的中國街道,足以
  使任何愛情夭折,象布拉格一條
  敏感的河流,風,逐漸吹起簫音……
  (從他那裡,我獲得了完全的自由)
  時間因此而虛弱起來,一如我
  銀灰色的冰冷的存在,但不如他
  來得堅厚,鎮定。
  (我詛咒著,生活哪!
  就是一筆還不清的債務)
  他依然動情地吟唱哀歌,這樂符
  糾結玫瑰的毒刺,咄咄逼人。



﹒沈 方﹒

雨 夜

  這是深夜,
  雨在我們周圍
  猶如書信中純粹的話語,
  傳達出遙遠的問侯。
  雨中轉瞬即逝的事物,
  一種原始狀態快樂體驗,
  悲哀也不會長久。
  我始終在傾聽,
  一個蝴蝶變成的夢幻,
  一部懷舊的小說。
  在雨夜相識,
  我要怎麼做才能保持浪漫。
  那些在習慣和奔波裡衰老的人們啊,
  在熱鬧中損失的記憶,
  我拼湊這些,
  好像一個撿拾垃圾的人。
  在狂風不能支配的內心世界,
  這場雨是一次崇高的娛樂。
  雨啊,在我們的身體裡流淌,
  猶如植物的液汁。
  這是雨夜,
  雨使我容貌優美,回憶……


冷 空 氣

  當莊嚴的任命到達廣場,
  一座眺望星空的樓宇成為思想的永恆 紀念碑。

  節日禮慶的彩色氣球搖搖晃晃,
  放學的小學生嬉笑著走過去,
  一個水果販賣商懷抱隱逸的心情站在 人行道上叫賣。

  而病毒性感冒是城市不可缺少的一 部分。

  我攜帶一塊磚頭來到火車站,
  把城市的金鑰匙交給德高望重白發長 者。

  冷空氣來了,
  醫生和他的手術刀在人群中,
  檢查失蹤者生存的體溫。

  而女人們豎起的衣領,
  使她們更漂亮,清香撲鼻。


  那些支離破碎的格言,
  那些傳統的玩具,那些臉,
  那些陳舊的早晨
  簡單的快樂。
  我們終究要向前走去,
  要越過傾斜的樹,
  扔掉喋喋不休的爭吵,
  我們去了,去了。
  風到達哪裡,
  我們也要到達哪裡,
  並且開始喊叫,飲水,
  以幸福的生活充飢。
  那在黑暗中閉緊門窗,
  浪費甜言蜜語的人,
  枯守著一盞寒燈。
  而風是叫嘯的,
  我們行進,穿越,
  塵土飛揚……
  吹吧,風。


﹒鐘 鳴﹒

珂 丁 諾 夫

  誰沒玩過愛情的遊戲。這不是一個 人,
  一群人。骨骼相仿,絲毫也不能
  避免青春的好奇心和奇僻,時間
  在徘徊,人變得越來越尖刻,而且世故。

  你的健康遂成問題,因為你比誰都 貧窮。
  稍有引誘,便裝腔作勢地大聲咳嗽。
  臉上閃著肺病的光輝--至少你得
  苦心積慮為生命準備一種美的疾病,

  像吐痰一樣。科學寫滿火紅的詩篇。
  新的靈感,繃得像勞苦大眾的臉膛子。
  請盯住這深刻的臉!後面有燦爛的未 來。
  墳頭上有知更鳥。窗台上站立著飢餓。

  轟隆隆的革命,精巧而神秘的床榻,
  足以讓你興奮得靈魂出竅,讓你付清
  老鼠的帳單,隨後,--在某地哀傷和
  昏厥,簡朴地生活,理想和自我平衡。

  微笑如此陳腐--幸福,難以容納。
  你絕不饒恕,或許因為寓言般的洞察 力。
  對於煙囪裡的蝙蝠和畢恭畢敬的人群,
  對於過高的顴骨和悲哀的聲音,你好 不耐煩。

  你既不喜歡蚊子一樣的小市民,也 討厭
  醉鬼。雖然,偶爾,你衣襟上有幾滴殘 酒,
  好像失修教堂的幾塊碎玻璃,但你就 是
  討厭真摯的死亡,或是魔鬼的慷慨一 類。

  你去過庫頁島,也到過滿州,自命 為旁觀者。
  石壁上則全是空談病。機靈的人,全都 緊張。
  被窩裡隨時都是一管槍。倒也經過安 全結紮。
  你可以振臂高呼了--碧綠的人間和鵝 卵石。

  怎麼辦呢,這裡有個大舞台,房東 們,
  隔絕了塵世。丈夫們袖口上綴著磚頭,
  那是人類迄今打擊舊時代最便宜的武 器。
  窮人,窮人,一貫如一地在外面效命奔 跑。

  不詳的悲戚,掠過了所有城市的上 空。
  在鳥的顛覆下,能尋到淺灰色的泡沫。
  馬戲團在歐洲的貨車上。一個秋天的
  獨白者,在跨越邊境時正讀著陶淵明。

  有個俄國人,兩手空空站在花瓶旁,
  莫迪格利阿尼把她的脖子,在畫布上
  延長了好幾公分--於是,我們同享了 這個
  憂鬱而偉大的時代不同凡響的風物。

  還有個小醜,跳到蒸汽機車上扮演 強盜,
  一會穿著破褲子,一會兒又戴撮小胡 子,
  跟皮鞋學了好幾手,其中是玩一幅東 方花牌。
  許多人在擲轂子,卜算沒有戰爭的未 來。

  還象巨靈似地穿過了倫勃朗的一幅 畫。
  為這幅畫,帝王從未遵守諾言。你們一 起,
  住在狄更斯的客棧中,像大衛﹒科波菲 爾。
  然後,再到彼得堡的空港旅行。屋頂上

  舖著厚厚的雪--那是托爾斯泰的 胡子。
  他的思想和空氣一樣清新,你不得不 跺跺腳,
  租下一間帶家具的屋子,在有風格的 爐旁,
  聊聊十九世紀的房東和她們的女兒。

  我們得來談談那時的一個金幣等於 多少,
  那時餐盤裡凍僵的一條魚是否還活著,
  像珂丁諾夫,也像你,也像我。啊,這 個世紀,
  突然間好像一切都變了,變了……

珂丁諾夫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女 房東》裡的人物。
這裡暗指瞿秋白。曾於1920年乘火車 赴俄國。晉見列寧,著有散文《餓鄉紀程》 和《赤都心史》。
指俄國女詩人阿赫瑪托娃。在法國時, 莫迪格利阿尼給她畫過肖像。
莫迪格利阿尼,意大利畫家。客死巴黎。
指美國喜劇電影演員卓別林。
狄更斯,英國小說家。大衛﹒科波菲爾是 他小說中的人物。

(1994)■

塞 留 古

  塞留古踢著一塊石頭。
  纖小的腳丫,褐色的馬。
  塞留古,以色列人?上帝的
  絆腳石。塞留古,塞留古。

  歐羅巴的小夜曲,
  亞細亞的王冠。
  塞留古,象個水手,
  擷月亮的水手。

  割麥子,吹短笛,
  在巴比倫路上。
  跟魚說說話:
  “亞歷山大,死吧。”

  塞留古,一只金色的籠子,
  好比微風瑟瑟的蘆葦。
  塞留古,那就是聖火!
  耕者碰過的火鐮。

  哭泣者,哭他的所愛,
  蜜蜂的小骷髏;
  漫遊者,信步風中,
  嘗了嘗橄欖;

  身無長物者,向神
  乞討一柄劍和影子,
  向馬訴說空虛,
  向死亡討計謀。

  塞留古長著兩只綠眼,
  象狼一樣。塞留古
  沒有胡須,象克羅狄,
  在東方盪,在西方遊。

  塞留古嘴上泛著威尼斯白沫,
  塞留古手上全是蝴蝶草,
  塞留古耳朵裡有架七弦琴,
  塞留古哼的是一朵薔薇。

  塞留古踢著一塊石頭,
  只需上路,然後哭。
  塞留古踢著一個假聖人,
  然後,變成水裡的錨。

塞留古 (Seleucus )塞琉西王朝和 亞細亞塞琉西帝國的締造者。曾作為亞歷 山大部將參加征服波斯的戰爭。公元前326 年還率馬其頓步兵進攻印度王波羅斯。
克羅狄是羅馬貴族,曾和凱撒的第二個 妻子龐培婭戀愛。據說他沒有胡子,便化 裝成婦女,進入凱撒的屋子,但他失去了 向導,別人因他的聲音識破了他,不得不 慌張逃跑。

(1992)■

﹒非 楊﹒

中年語言學家的痔瘡

  中年和痔瘡,是兩個問題,兩件事 物──當然是兩件
  事物,是兩件截然不同然而又親密相 關的事物──但是,
  它們首先是兩個詞,我是說,兩個詞語, 兩個我們平常人
  也可以略作探討的我們漢語的詞:首 先,它們不是兩個同音詞,

  當然也不是兩個同義詞,甚至不是 兩個近義詞或者反義詞,
  更加不是兩個主謂結構,或者動賓結 構--其實,
  它們不過是兩個從外太空橫飛過來的 小小的微塵,顆粒!
  或者,兩個小小的星球,不知怎樣誤入 你的體內,既偶然

  又突然地碰到了一起--不過,它們 並沒有因碰撞而爆炸,
  也不會就此要了你的命,像癌症、或者 腫瘤那樣,
  它們只不過是讓你略有所感,略有所 忍,略有所痛,
  讓你從行走到坐立的姿勢,都略有所 改變,有所側重,

  讓你也回過頭來找一找自己的身體 以及日常生活的重心,
  找一找腳底神經線下的一個支點,一 個新的平衡點……
  當我這樣絮絮不休地向我的醫生陳述 我的見解,
  她正從我的臀部,也就是那兩個小小 星球之中的一個的旁邊,

  抽回她纖巧但也應該已經並不年青 的手指,熟練地
  剝除潔白微黃的膠手套,一面把它扔 進門邊的垃圾桶,
  一面點頭表示同意,不無感慨地搭訕 說,是呵,生過孩子的女人,
  都聽得懂你講的話……當然!她們當然 聽得懂,她們是這個星球上

  唯一有意義的生物,是……不過-- 她舉手打斷我的話,動作優雅,
  說,你不要再吃辣的東西了,也別吃油 炸的或者肥膩的食物,
  要多吃蔬菜,多吃水果,每天喝八杯水, 記住:八杯,水!
  有空,最好也去查一查膽固醇,你下面 那個、那個小小的星球,

  已經帶著幾個不小的,我是說,挺 大的,衛星了……

(1998.4-7)■

﹒詩 陽﹒

半 憶 半 旅

  我們抵擋迷蒙的旅行你的一半準確 隱去
  細節如花纏住腳
  所有的人們在愛情的揣摩中悠悠揚揚 打聽自己
  一粒逗號將我們後悔
  時間不遠
  而你的另一半開始在拐角處含蓄地飄 展

  又一件事情遠坐在雨的背景裡
  你與靈魂寫意而來
  我正以苦咖啡償清此時憂傷
  你且出現你之一笑我何時已用麥管將 蔭涼的含義挑破
  於是人們嚥下自圓其說的一半可能
  寓言穿破喉間

  或者我們留在我們的對面或你留住 自己
  我們的夙願已贖回過去的一半
  另一半是錯失的短暫
  於是人們基因的一半被冰淨玉潔地舍 去
  攤開一個自信你已臨難而止又以另半 個自信從結尾開始
  恰好從中取出我們的一半填進失去的 另一半

  或者我們尚在彼此的體外活著
  你閉眼你驚訝地看見人們艷麗地出現 一切風調雨順 
  黑與白迎面謙讓
  街上一邊所有的曇花向各自受傷的窗 裡開放
  還有另一邊的窗帘什麼都不肯發生
  恰好的奇跡被正常秩序所擾

  同一件事情被打落在雨下
  有人錯推開小酒吧的紅門從裡面擠出
  穿過透風的真實
  將無措的自身另一半推回雅座
  人們從裡面反反復復關門結束仿佛的 傳說
  你明白你仍舊思考我們如何不露聲色 拒絕將另一半還原

  最後的黃昏在同一個雨季裡完成旅 程
  你不停地保存著時間
  你又說你已經取回世界的另一半讓我 們在錯位裡交替坐下
  於是我們嚥下咖啡
  由另一半苦衷斷絕渺不可及的直覺
  又是我們剩下的一半企圖潑墨於人們 與人們的交點

史 之 誤

    給出一個斷章
   一個人形就能維持世界如水
  不,在話語的平面上
      花都在夸耀地盛開
   從任意一個角度
     我們都可以觀察無數綠色法則
           同時真正破土而出
   佔著美麗的卜,
     面對神奇的迷信
  事實由於文明的存在而被壓在泥土的 胸口
       我們依然如故憑力量感受
     似是而非將偶像如數揮霍
  不再完整地
      無懼,
  我們可能也是優雅地交頸仰臥
       想著殘缺不全地
     加大虛空
   漫無邊際一生如何往中心突圍
  即使哭破恰當的表情
     使
   看不見的手一次揚過古老的防線
  極緩慢地撫摸
    從未停止歡樂的妥協,
   也可以
      用遍布全身的所有缺點
  盡情地列出神態幽靈的
     和諧
   復制幾種催人淚下的情節,也不是
  已經在更疲倦的面紗中
   再說起
    請相信未被發現的
   第三對比,如此放縱的我們和
       不願赦罪的孩子們
    都不約而同地,剛剛將
  保留的
   懸念丟進答案,徐徐地消化時間
     想象著
       如何
    義無反顧地冬眠
     看著變舊的虛無在葡萄園中來回 遷徙
  佔有什麼幾個自己
   什麼春天
     就
      用什麼幾個不同的名字
  來侵犯自己的出身
     一掩面就
    設法在痛處平凡地誕生
  但是神祗一如我們
     蓋住本身的奇跡
   醒自一天天失去的現實便反復老去
  來不及
    與繼承的驕傲合一
  我們
   甚至可以觸怒真實
      不但締造
      也同時在此之前將之毀滅
  以決鬥的勇氣,同自己的人質
   交媾,
    這就是全能的渴望
   何嘗不曾冒犯過
       十字形的創口
         新月的傷疤
     不,我們依然不肯在相信中不再 相信
  所以財富仍舊得到原來的財富
     我們繼續忍受我們的成長
          如同兩千年未能在廢墟上 恰好結束的
  下意識,
    在來世的災難裡輝煌地出生


﹒蕭 強﹒

南 方

  上小學去農村勞動
  割麥休息的時候

  把一粒麥芒扔在水裡
  再吹上一口氣,讓它旋轉

  停下來的時候
  據說,就會指向南方

  我把一把麥芒撒在水裡,使勁地吹
  結果,所有的方向都是南方

  我們說了很多話
  在一輛擁擠的公共汽車上

(1987.2)■


兩 歲

  我嘗過一次
  米酒

  覺得很
  好吃

  就去廚房偷吃了
  許多

  整個下午看見誰
  都笑

  那時我兩歲

(1987.2)■

﹒馬 蘭﹒

這麼一個女人

  我覺得,有一個女人在遙遠的天國
  她吃飯睡覺感冒傷風,還嫁了人
  她把皮鞋擦得察言觀色,把私生活夸 張到直經水平
  這樣的女人最可能是白裡透紅的美女
  我想象,美女,有一個女人是美女時
  我的皮鞋是不是增加了寬度、高度
  可我每天主要的工作是幫人測量距離
  距離與距離的關系比我與女人的關系 更有尺寸感
  可我感受到時差,從出來的那天開始
  那天冒著被抽象的危險,誰說危險是 女人難產的前沿
  難產過的女人都很邏輯,尤其是黃裡 透黑的準美女
  我準美麗的女人呵,我認為
  二十歲她將死於革命,三十歲死於非 法同居,決不可能
  四十歲死於車禍,死在路上的是我們 時代的詩人
  詩人,又親又愛的詩人,我還是你的寶 貝嗎?
  我不是你的寶貝那我坐在誰的寶座上 如此瘋狂溫柔!
  溫柔如雪的呵,我發現我真是寧為瓦 全不為玉碎了
  可疑的生活,虛擬的出售生活,我或者 女人?
  兩者必有其一。我且痛且疼的女人,想 隔岸觀火為我
  送終嗎?我承認你應該得到滿足,千裡 之行始於手下。
  水流過來又流過去,很格律似的運動 著,可我的一九九八年呢!
  我種九百九十種玫瑰的女子,我發現 風吹才能草動
  發現我從來沒有重疊誰的手藝,在廚 房臥薪嘗膽你想著我的時候
  我早就走了,我們住在不同的城堡,都 有一雙眼睛隔牆警惕我們
  還說我們擁有伯樂。我告訴你吧我在 路途中不停地轉換方向想尋找
  一個出口。火車那麼容易穿插而過,我 在隧道裡看到無數的魚群
  從我頭上遊戲、歡喜,這是命名的過程 嗎,我聞雞起舞的同鄉
  這樣的女人可能走多遠,雖說她成長 為已婚者,激起公憤
  這樣的女人只能買公債還私債,兩敗 俱傷

(19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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